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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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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们双修吧。”
叶星垂在一片猩红中失去意识,听见自己说出的话,一个激灵又掀开了眼皮。
凉意袭来,他低眉一看,忍不住哆嗦。
他侧卧在塌上,红色喜服被褪去小半,白皙的肩头被映得透出淡粉色,喜帐低垂,身下的红绸极显奢华,勾勒的金边鸳鸯栩栩如生。
叶星垂阖上眼又睁开。
红烛摇曳,旖旎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丝丝寒意顺着脊椎缓缓攀升,指尖好像失去了知觉那般动弹不得。
他倒抽一口凉气,十分崩溃地确认了这不是梦境,太荒诞了,这死嘴竟然在邀请旁人双修!
他修习多年,虽不是无情道,但也清心寡欲。
情爱只会影响修行的速度,他到死都是灵溪谷最纯情的人。
叶星垂屏住呼吸,后知后觉,他不是死了么?
身中剧毒,靠仙药续命也于事无补,最后他只好认了命,独自躺在挑好的风水宝地里死去。
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来不及思考,因为他终于留意到房间里不止自己一人。
还有个人立在床前。
此人身着喜服,风姿清绝,绛红色衣摆微微飘动,剔透白玉妥帖地垂靠在腰间,仔细一看,对方的腕间缠着红线,另一头恰好系在叶星垂的无名指上。
这……还是两个男人的洞房花烛夜。
叶星垂缓缓抬头,对上此人寒潭般疏离的双眼,险些没有压住抽动的眉角。
太恐怖了。
是纪淮序。
煞雪岭上的疯子,死了道侣后频频发病的宗主,和叶星垂不对付好多年的死对头。
他几欲吐血,无法接受此情此景。
要是有人告诉他死了以后要和纪淮序成亲,那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能给自己解毒的人。
可如今更像是他跪在阎罗殿面前说别带我走,一抬头发现阎王是纪淮序。
叶星垂木着脸,本想躺下装死,但周遭涌动的灵力提醒他:纪淮序动了杀心。
有病?
怎么会有人在大婚之夜意图杀人。
要是从前的叶星垂,高低要和此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可自从中毒后,他见到纪淮序都是硬着头皮绕道走。
更何况他刚睁眼时就已探明:这具明显不属于他的身体,虽有灵力流转,却不充沛,纵使掌心有薄茧,刻苦之下却无半点天赋。
叶星垂倒是在话本里听过,这世间大抵是有重生之术,但他从未了解过。
眼下是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
他浅舒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合上衣襟,道:“纪……岁安,不如我们……慢慢来?”
既然二人结亲了,想必是格外熟悉,尽管纪淮序目前看起来对“他”没什么感情。
他绞尽脑汁在记忆里翻翻捡捡,终于想起纪淮序的小名,索性捏着嗓子,故作亲昵套起了近乎。
果然,听见他的话,纪淮序身形一顿,须臾间,眼底的杀气褪去,道:“不是说要双修?”
叶星垂头皮发麻,佯装笑道:“我自然是期盼和……夫君双修的,只是我方才险些忘了,这些时日遇到瓶颈,太操劳的话,恐怕会乱了心绪,走火入魔。”
闻言,纪淮序面色平淡,冷玉般清透的眸色里看不出喜怒:“不必担心,你我二人双修,操劳的只会是我。”
叶星垂:“……”
以往纪淮序都是高高在上,稳坐无定宗宗主之位,仙门百家以他为尊。
叶星垂身体尚可的那段时日,纪淮序还会假模假样遣人来叫他去煞雪岭,美其名曰商讨修真界大事,实则都是些鸡毛蒜皮。
他去了,但魂没去,五句话只能听进两句,其中一句还要小声嘀咕反驳。
煞雪岭的玄极殿里常年点着清苦的熏香,他每次闻到都困得不行,后来干脆不装了,直接枕着蒲团躺下,睡之前还要大声嚷嚷:“我来之前和人说的独自来无定宗找宗主您,要是我回不去就是纪宗主害了我。”
如今纪淮序说些混蛋话,叶星垂本人再厚脸皮,浮想翩翩后也止不住脸上的燥意。
叶星垂轻扶着额头,轻咳一声强作镇定:“话虽如此,但我从刚刚开始,头一直很晕,可能是今日太累了。”
“也罢。”纪淮序思忖片刻,解开手腕上的红线,把线端放在叶星垂身侧,“明日结契,早些歇息。”
说完,他转身离去,一拂手,案台上的红烛尽数熄灭。
叶星垂终于松了口气,但是一颗心又开始往下沉。
虽然这个夜晚应付过去了,但,明日的结契又该如何。
道侣结契,需得以血为引,共祭天地,契成即气运交融、同生共死。
若真同纪淮序结了契,按照此人的习性,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
视线一瞥,恰巧看见张贴在墙上的红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纪淮序、云昭珩,佳偶天成,合卺缔约,谨立此证。
落款日期是苍沅六年九月。
此时,叶氏的悲剧已经发生了三年。
那年叶家满门遭仇敌秦氏屠戮,他因为被送往镜灯山修习,躲过一劫,等他回到灵溪谷,为时已晚。
十八岁的叶星垂葬了全族老小,便戴上面具,叩响了秦氏的大门,他自荐成为秦氏的鬼面,服下毒药以表忠心。
靠着自己不怕死的性子,他一步一步往上爬,耗时三年,终于接近了权利的中心。
最后,他在一个雨夜里,将所有手上沾了叶氏血迹的人全数了结。
也包括唯一一个能替他解毒的人。
叶星垂本就万念俱灰,只吊着一口气复仇,大仇得报后,整个人虚脱下来,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等睁开眼,已是一年以后,他被人丢在灵溪谷前,还剩半条命,寻医问药也没用,只多活了两年便毒入肺腑,撒手人寰。
一睁眼,就来到了此处,此时的“叶星垂”,也不知道在何处昏迷着。
他喟叹一声,重活一世,也无法改变叶氏一族的悲剧。
但,他或许可以借助云昭珩的身份,去查查这一世的“叶星垂”身在何方,或许还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先离开此地。若真的被抓去结契……想到纪淮序那张脸,叶星垂腹部一阵抽搐。
他飞快从榻上爬下来,走了两步又停下,这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别说离开了,可能还没走出十步就会被捉住。
片刻后,他打开衣柜开始胡乱挑选。
这应该是纪淮序的寝殿,里面都是白色长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青色的竹叶纹,是无定宗最常见的衣裳。
来不及思考,他随手拿了一件,直接披在了外面。
虽然大了一圈,却恰好可以遮住他喜服的红色衣领。
叶星垂拉开窗,偷瞄外面,这是无定宗的内殿,他以前都只是在外殿打转,从未来过此处,见外面没人,他手脚并用,从窗户爬了出去。
夜已深,无定宗的建筑多是灰白色,一路贴墙,根本没人注意他。
不过也古怪,无定宗向来都是三步一弟子把守,如今他一路小跑到偏门,都还没有被人抓住。
可如今的纪淮序,虽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却并不是拜于内门长老之下,不受重视也很正常。
一场普通的宗门和亲,并不需要大张旗鼓去庆祝。
等出了偏门,他就认识路了。
此时正是九月,无定宗在煞雪岭最陡峭的地方。虽唤作煞雪岭,但几乎是十月过后才会被雪覆盖。
秋意正浓,山间的葱茏早已褪去,晚风沁着凉意,他不觉得冷。每次前来,他都是在咒骂纪淮序,无心看漫山遍野的风景。
如今双脚踏在石阶上,才有了一种重生的实感。
云昭珩这具身体,虽然灵力低微了些,但胜在康健,让他有足够的精力去做想做的事。
上一世每次毒发时,他都需得小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叶星垂从来不怕死,却忘不掉那种锥心的疼痛。
沿着石阶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城西,他找了个酒楼,飞快走了进去。
伙计迎上来,道:“客官,吃酒还是住店?”
叶星垂道:“住店,再上点酒菜。”
“好嘞,二楼客房三十文,三楼上房七十文,客官您住哪?”伙计笑得殷切。
叶星垂把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出半个铜板。
但无妨,他现在是云昭珩,云家在修真界也是有点名气,总会给点面子的。
他勾勾手,压低声音对着伙计道:“能赊帐吗?”
伙计顺口道:“可以是可以,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抵押吗?”
叶星垂神秘道:“其实……我是云昭珩。”
伙计上下打量他,道:“你是云昭珩?”
叶星垂点点头。
“那我还是纪淮序呢!”伙计摆摆手,“谁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大婚,你从哪跑来冒充的,有钱就住,没钱走人,不要在这里捣乱。”
叶星垂:“真没骗你。你就记在纪淮序账上,明日天一亮,你就去找他讨钱。”
见他说得一板一眼,伙计险些信了:“我听说你们修仙之人都有宗门的腰牌,你能拿出来,我就信你。”
叶星垂泄了气,他空着手就跑了,哪还有心思拿什么腰牌。
这时,冷气逼近,恰好停在叶星垂的正后方,还未回头,一块质地上乘的玉牌放到了他面前。
“是要这个吗?”这声线冷沉,似万年寒冰,听得叶星垂后背发凉。
还能是谁,不用看都知道是纪淮序,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跑,还偷偷跟上来了,难怪一路出来没人拦。
阴险,狡诈。
这伙计自然是认得纪淮序的,立马转变了态度,笑吟吟道:“纪公子,真的是您,那这位莫非就是……”
叶星垂只得耸耸肩:“我说了你又不信。”
伙计点头哈腰,连连陪笑,将二人往楼上引:“我是没想到二位如此有情趣,新婚之夜还来酒楼,也对,在宗门里诸多事情不太方便……”
最后,三人停在三楼走廊最里面的上房门口:“请进吧两位,保证没人打扰。”
叶星垂问:“一间?”
伙计愣住:“一间不够?”
纪淮序从钱袋里掏出一串铜钱,递给伙计,道:“一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