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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他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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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向她讨妻来了。
沈青川眼底青黑,苍白的肌肤下现出脆弱的青色血管。他神色焦急,未抚平睡皱的衣裳便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起来格外狼狈。
王夫人觉得蛮好笑。
沈青川这样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蕴丢了。就算真丢了,新娶一个便好。着急忙慌的,一点少爷的样子也没有。
为个女人如此,难怪没出息。
不过话说回来,这乱点的鸳鸯谱,竟真成就了一段佳话?
她忍住笑,道:“侯爷想单独见见蕴儿,估计不会太久。沈大少爷是在我这儿坐会儿,还是回去等着?”
“既如此,我还是回去吧。”沈青川喃喃道,“蕴儿当以为我还在房中小憩,我得赶紧回去,免得她找不见我。”
他痛苦地咳几声,随意行了个礼,道:“小婿冲撞了。”
“沈大少爷言重了,见你们夫妻恩爱,我这做母亲的高兴还来不及呢。”王夫人招来刚刚退下的小厮,道,“就你了,妥帖地送姑爷回去。”
她又对沈青川道:“沈大少爷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你我一家人,不拘礼节,也别客气。”
“自然。”
“哎!”
沈青川吐出两个字,忽闭眼倒向廊柱。小厮眼疾手快扶住沈青川,王夫人堪堪止住箭步。
撑住廊柱,沈青川推开小厮摆摆手:“无碍,站久了罢了。”
提起的心落下,王夫人捂住心口舒气。
还好没事。
“快,快送姑爷回去。你、你你你,还有你,全一起,一起送姑爷回去!”
“不必……”
“还有你,速去让膳房熬点补神的汤药,趁热端过去不准凉了!”
王夫人根本不管沈青川要说什么,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道:“我理解大少爷惦念蕴儿,但怎可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你可是蕴儿在相府唯一的依靠,万不能有一丝闪失啊。”
“是……”沈青川默默往回抽手,表情难看。
王夫人自收回手,沈青川的手尴尬地空在原地。
“还愣着干嘛,快动起来啊。”
闻此言,愣在原地的众人才回过神,半推半架地将沈青川扶出门。
“终于送走了。”王夫人长出一口气,“走,去菀儿那。”
嬷嬷立刻跟上,搀着王夫人的手。
“等等。”
嬷嬷疑惑,王夫人收回手,道:“就这样走吧。”
沈青川被抬了半里路,几次三番要他们退下却无人理会。一堆人围着他乌烟瘴气,数不清的手扶着他的胳膊肩背,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又一次好声好气被忽视,他终于忍无可忍怒斥。
“放手!”
好像突然恢复听觉一般,包围他的小厮们如潮水般退下,停在距他两三步的位置,留他独自一人杵在那儿。
他真是错怪李蕴了。
和这群蠢得令人发指的下人相比,她简直冰雪聪明。
心中又一次念起李蕴,沈青川不甚在意。
他并非为寻李蕴而出来,那不过是个借口。现下想起她来了,也只是因为他遇到的蠢人不多,可比较的对象着实少。
“你们回去吧,我记得剩下的路。”
衣袖一挥,挡在身前的人不动如山。
“夫人交代了让我们送您回去。”
“不必。”
他往前一步,小厮也往前一步,并无离去之意。
侯府的人都这样犟吗?
忍一个李蕴已经够他受的了,他实在没多余的心情来包容其他人。
可他今早才向蕴儿示弱,若此时强硬,岂不自相矛盾?
“这样吧,你留下,其他人回去。”他点了个看起来话最少的。
“这……”小厮们面面相觑。
“赶紧走,吵得我头疼。”沈青川边说边扶额,颈侧青筋凸起,似乎真的头痛欲裂。
见状,其余人才慌慌张张地退下,生怕自己害姑爷昏过去。
“听说姑爷身子差,没想到差成这样。”
“是啊,风一吹就倒了,还没老郑叔家的娃娃结实。”
“相府那样有钱,都治不好姑爷的病吗?”
“要是啥病都能治好,哪儿还有死人?”
“也对。不过他这样,能行吗?”
“废话,肯定不能行啊。”
“可我看姑爷对小姐爱得紧,如果不行,岂不难受死了。”
“哎呦,这你就不知道了。”
“他没娶妻,当然不知。”
“什么知不知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不堪入耳的话语清晰传过来,沈青川脸黑得吓人。身旁的小厮拱着手,不敢抬头。
“你别看那贱婢长得斯斯文文的,指不定夜里疯成什么样呢。看大少爷那模样,指定舒服得要死要活。”
“想想她娘不就知道了。”
一阵哄笑隔院墙传来。
话语声渐远,沈青川却听得真切。许是一个人在寂静中待久了,他对声音格外敏感。
“贱婢?”
“啧,就是李蕴。娶个假千金回去还当宝贝供着,沈家大少爷也是个笑话。”
“假千金?!”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新来的。”
“真是麻烦。李蕴她娘原是夫人的丫鬟,勾搭上侯爷生了她。夫人宽厚,给她们分了宅院拨了月俸。她娘却不知满足,害死了夫人未出世的孩子。侯爷大怒,关了她三月后发派她去柴房烧水。”
“此后府中只要男的不爽利,便不必舍近求远,直奔柴房就好。就是可惜啊。”
小厮抬不起头,沈青川沉着脸往回走几步,他哆哆嗖嗖道:“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他们乱讲的……别脏了您的耳朵。”
沈青川冰冷的眼神如刀一般。若他手中有把刀,小厮毫不怀疑刀已经劈他身上了。
他吓得立马噤声。
姑爷看着病弱,生气起来竟这般可怖。
那帮不要命的碎嘴子还在念,真是嫌命长!
“那小姐呢?”
“还管她叫小姐,你怎么不管我叫少爷啊。”
“就你贼眉鼠眼的样,你是少爷,我还是侯爷呢。”
“小点声,真不怕死啊你们。”
“快说,小……她难道也?”
“没。那小贱婢不知怎么攀上了大小姐,受大小姐庇佑去了膳房,三天两头往大小姐院里跑。谁能下得了手。”
“大小姐确实良善。这女的还真是好运,府中有大小姐罩着,出嫁了又有傻姑爷死心塌地。”
“可不是嘛。”
……
沈青川终于停下脚步。
他早知李蕴底细,却不以为然。
“李蕴,婢女所出,养在柴房,膳房为奴。”
纸笺上的三言两语太过粗略。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出阁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难怪初见面时她那般胆怯。
不用再听下去了。
“你可记得他们的名姓?”沈青川问,声音毫无起伏。
“是。”小厮忙答。
“一个不落,清清楚楚?”
“一个不落,清清楚楚。”小厮立马答应,“我们一个院的,绝对一个不落。额,但小的向来不与他们来往,从未议论过小姐,姑爷您要相信小的啊。”
沈青川冷眼瞥来,小厮当即跪下连连磕头。
“七个人,住哪院哪间房睡哪张床,通通交代清楚。”
“哎。东二院西厢房,入门左数第一个是牛三……”
小厮一股脑地全报完,末了抬起一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姑爷可需要小的写出来?”
“不必。回去禀告夫人,我已进院歇下。其余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是是,小的心里清楚,姑爷您慢走。”
小厮麻溜地爬起,连滚带爬地逃走。
一道身影从亭后闪出,露出的半张脸正是流云。
“连带那个爬走的,都记下了?”
“是。”
“去吧。”
李蕴在花厅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李崇。
他摆手挥退身后的下人,让李蕴入座。自己负手走到窗边,望着外边渐盛的日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中打鼓,李蕴壮起胆子直言:“父亲。女儿……”
李崇并未回头,他抬起一只手止住李蕴的话:“你兄长前日捎信来,说任上诸事平顺。前任知府留下一地烂摊子,怎么可能平顺。刚走马上任,陛下就遣沈奕川南下督查,是何意味不言而喻。”
“我已年过半百,膝下独你、菀儿与岳儿三子。你与菀儿皆为女子,无法入仕途振兴门楣,但也该明白身为永昌侯府的后辈,该做些什么。”
“嫁入相府监视沈奕川事关永昌侯府兴亡。然菀儿不谙世事,心思纯良。故思来想去,唯有你最为合适。”
“蕴儿,你的兄长远在江南,替永昌侯守住封地。菀儿即日入宫为妃,替永昌候稳住朝中地位。你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入宫为妃?让菀儿入宫为妃?父亲莫不是疯了?
她在相府过得尚且艰难,菀儿又如何与那帮阴狠狡诈的妃子周旋?
他扫眼过来,李蕴忙站起身,脊背发凉:“蕴儿自不会辜负父亲期望。”
“好。”李崇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问道:“你在相府,平日都做些什么?”
“服侍夫君……沈青川体弱,院子偏僻,蕴儿少有机会前往藏书阁。”话说一半,李蕴敏锐察觉李崇眉宇间透露的不快,当即改口。
李崇拧眉道:“所以这三日,你一无所获。”
“藏书阁一事,却如此。但……”李蕴在李崇发怒前道,“蕴儿意外撞见晋王与沈奕川碰面。”
“晋王,与沈奕川?”李崇转过身,盯着李蕴。
见此情形,李蕴心中庆幸,继续道:“是。女儿那日遵夫君命去库房,回来时见晋王与沈奕川在潭边碰面。女儿斗胆上前,二人瞬间止声不言。”
李崇眉头紧锁:“他们在沈府后院见面。”
“正是。”李蕴语气笃定,“因此事,府中下人还传出不堪流言。”
“什么流言?”李崇问。
“说女儿……不知检点。”
李崇叹了口气,道:“下回小心些,此二人皆非等闲之辈,这般直上只会暴露自己。你才入相府,藏书阁是相府机密所在,进不去很正常,莫因心急而毁了全部计划。”
“是,女儿明白。”
“说来,沈青川似乎对你很是依赖。”李崇话里有话。
照今日沈青川的所作所为来说,确实如此。
然而事实却是,沈青川在南清院中想一出是一出,来去如风。
“夫君,夫君不常见外人,故不太自在,故……”李蕴结结巴巴地解释。
她不想让父亲这般以为。
这个病秧子,好好活过明天就好了,别再被裹挟进算计之内了。
李崇没耐心听完,摆摆手:“行了,他依赖你没什么不好。赶紧回去。”
“……是。”李蕴行了礼。
“还有何事?”
李蕴摇摇头,缓步退下。
父亲既不告诉她母亲来了京城,必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问的越多,母亲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只要知道母亲在就好了。
嗯,快些完成任务,届时不用等到回江南便能与母亲见面,多好。
李蕴走到无人处拭掉眼泪,小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