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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温澜:我做的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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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澜靠在冰冷的床头,窗外暮色渐沉,将他清瘦的侧影勾勒得愈发孤峭。
身体深处泛起的细密痛楚并未停歇,像背景里永不休止的低噪,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英雄救美。
对象是江未晞。
他鸢色的眼眸盯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薄被的边缘,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开始运转,理智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他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真正让江未晞陷入某种“需要被帮助”境地的契机。
不能是小儿科的把戏,必须触及对方在意的领域,才能显得真实,也才能……让后续的“救援”具备价值。
直接的人身攻击或低级麻烦毫无意义,江未晞本人就能轻易碾碎。
必须是更微妙的东西,比如声誉、责任、或者某种他无法凭个人力量迅速摆平的、来自外部的掣肘。
就在他思维如蛛网般铺开,试图从记忆碎片和有限情报中搜寻线索时,那个熟悉的、带着无机质甜腻的声音再次切入脑海:
〔提示:基于宿主当前任务需求,本模拟器友情提供一条环境信息〕
〔任务对象江未晞,将于72小时后,出席在凯悦酒店举办的年度医疗行业创新峰会晚宴。〕
〔该场合对其个人及家族产业形象具有一定重要性。〕
温澜的眼睫倏然抬起,眸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晚宴。公开场合。行业聚焦。形象与声誉。
几个关键词瞬间串联,一个计划的模糊轮廓如同显影液中的相片,迅速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
嘈杂的宴会,复杂的人际,潜在的对手,觥筹交错间暗藏的机锋……这简直是制造“麻烦”与上演“救援”的天然最佳舞台。
但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光知道时间和地点远远不够。
“名单。”
他开口,声音因急速思考和病弱而显得有些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我要那天晚宴所有受邀人,特别是可能与他或江家有旧怨、竞争关系,或者……性格冲动顽劣、容易被利用的宾客名单。”
“越详细越好。”
他直接向模拟器提出了要求。
既然这系统号称要“协助”他完成任务,那提供必要的情报就是理所应当。
他需要知道舞台上可能有哪些演员,才能安排好剧本。
〔哎呀,宿主真是毫不客气呢~〕
模拟器三号的声音里听不出被冒犯,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观察意味,
〔索取关键情报,这可需要消耗一点点……“任务专注度”哦。不过鉴于本次任务奖励特殊,破例提供预览版名单也不是不行~〕
温澜没有理会它话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修饰和代价暗示,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那个即将成型的计划占据。
名单是钥匙,能帮他精准地找到那枚可以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甚至可能是几枚。
窗外的天光彻底暗了下去,病房里只剩仪器幽微的光和温澜江未晞江未晞眼中冷静燃烧的思虑。
病痛依旧缠身,但某种更强烈的、破釜沉舟的决心压过了一切。
为了那个“抹去车祸”的渺茫希望,他必须将这出戏演得逼真,演得天衣无缝。
随着名单的浮现,温澜开始飞速过滤可能的人选,构思着如何不经意地“推动”,如何“恰好”地见证。
以及最后,该如何以最合理也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走向舞台中央,完成那场名为“英雄救美”的演出。
夜色渐浓,病房寂静,唯有青年指尖敲击床沿的轻微节奏,泄露着内心汹涌的谋算。
翌日,天色是种灰蒙蒙的亮,边际泛着鱼肚白。
温澜强撑着从病床上起来,身体里那股生了锈似的酸痛感并未因一夜睡眠而消减,反而在动作时更清晰地提醒着他的虚弱。
他换了身相对正式些的浅灰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外罩一件厚实的羊绒大衣,将自己裹得严实,苍白的脸色被深色衣料衬得近乎透明。
镜子里的人影消瘦,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唯有那双鸢色的眼睛,因沉甸甸的心事和孤注一掷的决意,烧着两簇沉静而冰冷的焰火。
他根据模拟器提供的“预览版”名单和简要背景,选定了一个目标——曲靖鏚。
曲家早年与江家在医疗器械领域有过激烈竞争,后来式微,近几年颇有些沉寂。
资料显示,这位曲家的小儿子性格急躁,能力平平却心高气傲,对家族现状不满,尤其对当年压过曲家一头的江家,一直耿耿于怀。
一个完美的、易燃的“石子”。
温澜以温家某份无关紧要的、关于艺术品投资意向的合约为由,约曲靖鏚在一家僻静的私人茶室见面。
环境清雅,包厢隐秘,适合谈一些“顺便”的话题。
曲靖鏚到得比约定时间稍晚,脸上带着些许被从无聊社交中拉出来的不耐。
他年纪与温澜相仿,穿着当季名牌,眉宇间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眼神看人时总带着点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倨傲,仿佛急于证明什么。
寒暄,落座,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茶点后退出。
温澜将那份薄薄的、其实内容空泛的“意向书”推过去,曲靖鏚草草翻了几页,兴趣缺缺。
“你们温家现在还有闲心搞这些风花雪月?”
他语气不算客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奚落。
毕竟,温家近况不佳,在圈内并非秘密。
温澜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只是微微牵了下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淡。
“总要找点事情做,维系些场面。”
他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带着病后的微哑,“不像江家,根基深厚,着眼处都是行业峰会、前沿投资。”
他像是随口一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瓷杯边缘。
“江家”两个字,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曲靖鏚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他眉头立刻眉头一蹙,冷哼道:
“根基深厚?不过是吃老本,运气好罢了。当年要不是他们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温澜适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却似乎隐含一丝淡淡的、同病相怜般的了然。
“商场如战场,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词句,又像是纯粹闲聊,
“我最近倒是听说,江家似乎在接触欧洲一个老牌的精密光学器械厂,想引进一条全新的生产线。”
“如果成了,他们在高值耗材领域的优势,怕是更难撼动了。”
这条信息,半真半假。
江家确实有考察动向,但远未到定论阶段,且属于常规商业探秘。
但从温澜口中,以这种略带感慨的语气说出,听在曲靖鏚耳中,便成了江家又要更进一步、将他们这些旧日对手远远甩开的证据。
曲靖鏚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几分,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
“他们倒是胃口不小……”
“是啊,”
温澜轻轻吹开茶汤表面的浮叶,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听说三天后那个行业创新峰会晚宴,江未晞会作为年轻一代的代表出席,说不定就是为了给这事儿造势,接触关键人物呢。”
他抬起眼,状似无意地补充,“凯悦酒店,排场不小。到时候,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估计都会去‘锦上添花’吧。”
“锦上添花”四个字,他咬得轻微,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曲靖鏚敏感又自负的神经。
想到江未晞将在那样的场合风光无限,接受众人的恭维,而自己或许连入场券都拿得勉强,甚至无人问津,那股积压多年的不甘和怨气,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将茶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
“风光?就怕……乐极生悲。”
他眼底闪烁着阴郁又躁动的光,显然已经脑补了许多,显然是在咬牙强压着怒火,在温澜面前维持着那份仅剩的体面。
温澜适时地沉默下来,端起茶杯,掩去唇边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青年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他现在只需要并确保自己“不知情”就好。
他不再谈论江家,转而将话题引回那份无关紧要的意向书,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平淡。
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江家的闲聊,真的只是茶余饭后随口的感慨。
曲靖鏚却明显心不在焉了,后续的敷衍应酬中,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会谈草草结束。
曲靖鏚率先离开,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急于去做点什么的躁动。
温澜独自在包厢里又坐了片刻,直到确认对方走远。
他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两道疲惫的阴影。
刚才那番表演,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句话的语气、停顿、甚至眼神,都经过着刻意控制,耗损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胸腔里泛起熟悉的闷痛,他轻轻咳了两声,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小口,润泽干涩发痛的喉咙。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落下。
那颗名为“曲靖鏚”的石子,已被他看似不经意地,拨到了即将滚向江未晞的轨道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缓缓浮上一丝愧疚。
摇了摇头,青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叹息。
不想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并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那个名为“凯悦酒店”的舞台上。
窗外的天色依旧灰蒙。
温澜睁开眼,眸底一片沉寂的深潭,映不出半分光亮,只有近乎冷酷的决绝在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