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凛酒尾白

15、15

　　今天是盛江衍拆除石膏的日子。

　　雨后初晴，南长岛浸润在湿润的海风里，往日黏腻的闷热被一扫而空。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沈樱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目光落在紧闭的诊室门上。

　　不知过了多久，诊室门轻轻打开。医生率先走出，身后跟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樱抬头望去，微微一怔。

　　盛江衍站起来了。

　　那双曾被石膏禁锢的腿，此刻笔直地支撑着他修长的身躯。

　　阳光在他肩头镀上一层淡金，光影镌刻下，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冷峻。

　　恍惚间，沈樱想起中世纪油画中的王子，他们有着那种镌刻在骨血里的优雅，即便隔着漫长时光，依然令人心折。

　　"你在看什么？"
　　盛江衍出声打断她的出神。

　　沈樱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该庆祝一下。"

　　"庆祝？"

　　"嗯。"她眨了眨眼，"庆祝您不再需要轮椅了。"

　　盛江衍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沈樱原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他向来不喜欢这些无谓的仪式。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应声说好。

　　-

　　回到别墅时，暮色渐沉。

　　沈樱特意找了几瓶白葡萄酒，酒是在别墅的酒窖里找到的，看着价值不菲。

　　她仔细地将酒杯擦亮，在杯沿缀上一片青柠。

　　她将酒杯推向盛江衍。

　　盛江衍的目光掠过杯沿那片翠绿的青柠，“给我一杯水就好。”

　　“您不喝酒？”沈樱有些诧异。

　　“不喝。”

　　沈樱想起酒窖里各种上好的葡萄酒，难免有些诧异，：“没关系，喝水庆祝也未尝不可。”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樱仰头喝下第一杯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的暖意。

　　一杯，又一杯。

　　盛江衍看着沈樱从清醒变得神志不清。

　　“我想回北安……”

　　他俯身靠近，才听清她的话。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她眼底浮起的水光，像蒙了一层雾。

　　“你可以回去。”不知怎地，盛江衍下意识放轻声音。

　　她却用力摇头，语气固执：“不行……还不能回去……还没完成我的使命。”

　　“什么使命？”盛江衍反问。

　　“这是秘密……”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不告诉你。”

　　酒杯从她手中滑落，残留的酒液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她伏倒在桌上。

　　夜更深了，远处潮水渐渐涨上来，漫过礁石，又退去。

　　“沈樱。”

　　他低声唤她。

　　她没应，

　　盛江衍绕过她，回到书桌前。

　　电脑的屏幕亮起，他在搜索栏里敲下几个字：巴黎的雪。

　　一页页照片缓缓展开。

　　雪落在河上，落在桥上，也落在行人的发间。

　　灯光映着雪光，城市静得几乎能听见呼吸。

　　他盯着那些图看了很久。

　　接着，他又输入：城市罢工，巴黎圣母院，塞纳河。

　　图片一张接一张滑过，建筑的轮廓、河面的反光、街头的路灯……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他忽然想起沈樱说这些话时的神情。

　　明亮，却也短暂。

　　他靠在椅背上，视线停在一张雪夜的照片上。

　　风从塞纳河面卷起细雪，街灯下白茫一片。

　　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沈樱就像漫天的雪花，注定不属于南长岛。

　　他侧身，看向还未醒转的沈樱。

　　生平第一次，盛江衍对其他人产生了好奇。

　　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

　　第二天，沈樱在一片天光中醒来。

　　她的脖子很酸，昨天晚上喝多了，竟然在桌子上睡了一整晚。

　　沈樱揉了揉脖子。

　　她站起来，转身才发现盛江衍正坐在书桌前，他手里翻阅着设计手稿。

　　盛江衍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沈樱想，他昨晚大概又熬夜处理工作了。

　　“下午跟我一起去公司。”沈樱正暗自思忖时，盛江衍说话了。

　　沈樱嗯了一声。

　　-

　　一周没有来公司，沈樱望着眼前的大楼，一时竟有些恍惚。

　　下午的会议主要是围绕海民湾设计图稿展开，沈樱跟着盛江衍一同出现。

　　所有人看过设计图稿后，有人提议：“其实海民文化码头区可以保留九十年代的风格。”

　　盛江衍看向沈樱，“你来定吧。”

　　沈樱想了想后说：“那片码头的形态和海民生活联系最深，如果能部分保留，是会更有记忆感。”

　　盛江衍嗯了一声。

　　会议开了很久，最终确定了终版设计方案。

　　然而，有一个难题尚待解决。

　　顾放提到：“盛总，那位老人，还是不愿意搬走。”

　　“重新安置、现金补助、终身养老。我们提出的条件都被他拒绝了。” 顾放面露难色：“要不要强行施工？”

　　盛江衍思考了一会，道：“再去协商最后一次，如果他还是不愿意搬，施工正常进行。”

　　沈樱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让自己来参会。

　　他是故意的。

　　在盛江衍眼里，她是那老人的外孙女，他想让她出面解决这件事。

　　难怪，最近他的态度有所缓和。

　　他也会同意让自己来设计海民湾开发项目。

　　以及，从一开始，她能留下来，大概也是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后面的会议她没再听进去，心不在焉地待完全程。

　　会议结束后，沈樱去了盛江衍的办公室。

　　“盛总，我愿意去说服外公搬走，但是作为回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盛江衍抬眸。

　　“具体没想好，但是以后我有需要时，希望您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请求。沈樱顿了顿，补充道：“您放心，这个请求绝不会太过分。”

　　盛江衍没有过多犹豫，抽出一张纸，写了份契约，签了自己的名字。

　　沈樱接过。

　　-

　　第二天，沈樱又去了海民湾。

　　她是愧疚的。

　　一开始，为了化解尴尬，冒充是老人的外孙女。

　　如今，又自私地想让他搬走。

　　沈樱自知对不起他，带了很多东西去。

　　老人仍然守在海边，望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她的脚步声，微微眯起眼：“又带这么多东西来？”

　　沈樱笑了笑，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上次我答应过您，会替您找到外孙女。”沈樱说着，打开手机的相册，放大一张照片：“我已经找到她了。”

　　老人放下手里的烟斗，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似乎不敢相信。

　　秘书调动了所有人脉资源，才找到她。老人真正的外孙女叫笑笑，初中辍学后躲在运货的轮船上离开了南长岛。

　　后来她辗转多个地方，进过厂，做过餐饮。

　　笑笑想过回来，但是她不敢。

　　许秘书找到笑笑后，安排专人送她来南长岛，昨天沈樱接到了她。

　　算算时间，她也该到了。

　　“她现在在哪里？”老人捏着烟斗的手有些发抖。

　　沈樱指了指不远处：“就在出租车里，马上就下来。”

　　风从海面吹来，吹起木屋门口的旧渔网。

　　老人看到笑笑后，手颤抖着抬起，嘴角动了多次，才说出话。

　　沈樱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

　　她转身看向大海，海民湾的风依旧很大。

　　过了很久，直到天色渐黑。

　　两人才走出来。

　　老人对她说：“我也该搬走了。笑笑回来了，我也不需要一直守下去了。”

　　沈樱看着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会给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但是我还有件事拜托您，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希望您可以保密。”

　　老人愣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头，“你和笑笑，都是我的孙女。”

　　沈樱深深地朝老人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

　　海民湾项目终于正式进入施工阶段。

　　沈樱提交的终版文件上显示：“老渔民自愿搬迁，补偿完毕。”

　　盛江衍望着文件，问她：“你怎么劝他搬走的？”

　　沈樱正在收拾资料，听到这话，只淡淡道：“秘密。”

　　盛江衍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