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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哪儿也别想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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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死寂一片。
水晶灯的光芒仿佛凝固了,流淌的酒液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光洁的地面上。古轻柠那句话的余音,带着冰冷的杀气,在每个人耳边嗡嗡作响。
孙曼莉的脸先是涨红,随即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古轻柠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挽着施嘉言的手臂,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周围的宾客,无论是看戏的、同情的、还是幸灾乐祸的,此刻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那个穿着香槟色礼服、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真千金,看着她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优雅得体的假千金紧紧揽在怀中。这一幕,远比任何预想中的姐妹争锋都要惊心动魄。
施嘉言能感觉到古轻柠揽在她肩颈处的手臂,冰冷,却带着钢铁般的力道,勒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那具紧贴着她的身体,纤细,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古轻柠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点苦味草药般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她仰着头,被困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侵略性的怀抱里,被迫迎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幽深,冰封,此刻却像骤然裂开的冰湖,底下是翻滚的、足以将人焚尽的熔岩。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姐妹情深的感动,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滚烫的偏执,死死地锁定她,仿佛她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濒死者抓住的最后浮木。
荒谬。
施嘉言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太荒谬了。
她试图挣扎,手腕刚一动,古轻柠箍着她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力道大得让她骨骼发痛。那眼神里的偏执几乎凝成了实质,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或者说,恳求?
“柠柠……”柳纭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带着惊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曼莉只是跟嘉言开玩笑……”
古轻柠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一分一毫,依旧死死盯着施嘉言,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只是看着施嘉言,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低哑嗓音,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宣誓:
“谁都不行。”
施明翰也沉着脸走了过来,威严的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宾客,最后落在古轻柠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悦:“轻柠,注意场合,放开你姐姐。”
父亲的威严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古轻柠睫毛颤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的熔岩稍稍平息,重新覆上一层薄冰。但她揽着施嘉言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终于将目光从施嘉言脸上移开,转向施明翰和柳纭,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是我姐姐。”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她是我姐姐。
所以,她护着。不容任何人置喙,不容任何人欺辱。哪怕对象是父母,是这满堂的宾客。
施嘉言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句宣告,比刚才那句充满杀气的话,更让她心惊肉跳。
最终,这场备受瞩目的欢迎晚宴,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仓促收场。主角古轻柠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悍然登场,然后在一片死寂中,半强制性地揽着始终僵硬的施嘉言,提前离场。
她没有回那个为她准备的华丽套房,而是直接拉着施嘉言,穿过长长的、寂静的走廊,走向她自己选择的、位于宅子最偏僻角落的那间客房。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古轻柠终于松开了手。
施嘉言几乎是立刻后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平复着过快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她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古轻柠,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重新变得幽深难测,仿佛刚才宴会厅那个失控的人不是她。
“你……”施嘉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刚才是什么意思?”
古轻柠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看向她,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她们经常那样对你?”
施嘉言一怔,随即明白她指的是孙曼莉之流的刁难。她抿了抿唇,习惯性地维持着体面:“一些无谓的口舌之争而已,不必在意。”
“我在意。”古轻柠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之重。
她朝施嘉言走近一步。
施嘉言下意识地又往后靠了靠,脊背紧紧贴着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古轻柠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再靠近。她的目光落在施嘉言脸上,像是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从光洁的额头,到微微颤动的睫毛,再到抿紧的、失了血色的唇瓣。
那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让施嘉言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剥去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眼前。
“你怕我。”古轻柠陈述道,声音低哑。
施嘉言心脏一紧,强自镇定地迎上她的目光:“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了让我难堪?还是……”
“我说了,”古轻柠再次打断她,眼神执拗,“你是我姐姐。”
又是这句话。
施嘉言几乎要冷笑出声。姐姐?一个占据了她身份十八年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这理由何其苍白可笑。
“古小姐,”她换上了疏离的称呼,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我很感激你刚才的解围。但是,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的‘姐妹’。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哪种方式?”古轻柠追问,她又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施嘉言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倒影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用这种……让人误会的方式。”施嘉言偏过头,避开她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外面的人会怎么想?父母会怎么想?古小姐,你刚回来,或许不清楚,维持施家的体面很重要。”
“体面?”古轻柠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施嘉言耳畔散落的一缕发丝,又在施嘉言警惕的目光中,生生顿住。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收了回去。
“你的体面,就是任由她们欺辱,还要笑着说没关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砂纸磨过喉咙,“施嘉言,我在外面十八年,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牢牢抓住,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未经驯化的狠戾,与这间雅致却冰冷的客房格格不入,更与施嘉言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格格不入。
施嘉言看着她,看着这张与童年记忆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固执,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古轻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偷偷塞给她糖果的小女孩了。
这十八年,将她塑造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个危险,且难以捉摸的人。
“我不是你的‘东西’。”施嘉言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自己的节奏和主动权,“古小姐,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等你完全适应,我会离开施家。”
“离开?”古轻柠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那层冰冷的屏障似乎瞬间出现了裂痕,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快得让施嘉言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猛地抬手,撑在施嘉言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清冽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谁允许你离开?”她低头,逼近施嘉言,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交融。她的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施嘉言,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这冰冷的施家?为了这些所谓的亲人?”
施嘉言被她困住,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视着她眼中那再次翻涌起来的、滚烫的偏执。
“我是为了你。”
古轻柠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灼人的温度,砸在施嘉言的心上。
“装了十八年的陌生人,已经装够了。”
施嘉言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为了……她?
装了十八年的陌生人?
什么意思?
她看着古轻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疯狂和执念,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浑身冰凉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难道……
难道古轻柠她……
不,不可能。
这太疯狂了。
古轻柠看着她眼中闪过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近乎惨烈的决绝。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施嘉言的额头,冰冷的肌肤相触,激得施嘉言猛地一颤。
她闭上眼睛,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占有欲的嗓音,在施嘉言耳边低语,如同恶魔的宣誓:
“姐姐,我回来了。”
“你,哪儿也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