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琼乱玉》殷小妖

1、第1章

　　我搬家了。从气氛压抑，太过空旷的主屋搬了出来。在我即将和某大集团的贵公子结婚之前的三个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举动。只是不喜欢家里的气氛。怪异是我仅能想到的词汇。
　　“隋小姐，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一声。”房东太太微笑的样子让我联想到家里的管家。
　　“好的，多谢你了。”我敷衍的笑容还没绽放便已消失。
　　无关的人走了，落得一身清净的我，跌坐在一堆一堆的箱子里。久久不能起身。
　　我感觉自己迷失了般，像个无助的孩子。

　　楼上的音乐不断地涌入我的耳朵，心碎的歌声仿佛诉说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故事。究竟是谁？夜夜在那里哭泣。究竟是谁？和着音乐轻轻地入睡。
　　意外地，在楼道的电梯口，我见到了其他住户口中的“那个女人”。
　　我仔细地打量着她，从一个挑剔的角度来看，那个女人出落得非常美丽。让见惯帅哥、美女的我也为之惊艳。长长的头发，紧闭着稀薄的双唇，浅浅的淡妆烘托出她淡雅的气质。这个世界居然有人美得如此不沾风尘？
　　那个女人低着头快步地朝电梯移动，形迹像是一阵风，让我有探索的冲动。

　　“隋小姐，听说你今天去找了那个女人？”和房东太太在楼道口“巧遇”，她劈头一句直接点题。
　　“是的。”我打开信箱，取出信，转身面对她的质疑。
　　“隋小姐，你新搬来，可能还不知道。”房东太太压低着嗓音，在我耳侧说着，“她不是个好女人，听说她是被人包养的……”
　　没有听完她的八卦，我直接进了电梯，不理睬她的瞪眼。
　　在电梯里，我却陷入了沉思。原来她是别人的情妇？只是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市侩的女子，金钱像是一种会玷污她身份的东西般。我闭上眼，有些感慨。现在的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呢？整天不是照样无所事事，顶着家里的光环生活着吗？如果不是因为我是隋民浩的女儿，也许房东太太早就破口大骂了，也说不定。自嘲的再睁开眼时，见到了等在电梯门口的她。
　　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感情。
　　我侧身，于是，狭隘的空间里倏地多了两名心思迥异的女子。
　　我不时地瞄她两眼，她也有意识地多瞧了我几眼。气氛有些尴尬。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房客，就是住你楼下的那个。”终于，我沉不住气，还是开了口。
　　她微微一笑，像是早就知道般，说：“很高兴认识你，隋小姐。我是住你楼上的那个。”
　　她知道我？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解地看着她。
　　“隋民浩的女儿。”她简短地说，“恭喜你，订婚了。”
　　而她手里拿得是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家族联姻，隋齐两家儿女宣布订婚。
　　我恍然明了地点了点头，说：“谢谢。”气氛转为沉闷。
　　幸好，电梯门开了。我走了出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只见她侧着身，我没有看到她的表情。门很快就关了。
　　初次见面啊，那个女人。我心里幽幽地叹息。

　　“齐兄，你太抬举我了。”父亲依旧大嗓门，整个豪华包厢里就属他的声音最大。
　　“隋兄，你别谦虚啊。”齐仁利与父亲把酒言欢。
　　“隋太太，你们家小媛越来越漂亮了。”齐太太也开始同母亲窃窃私语。
　　“呵呵，”母亲的模样就像是被夸奖的是她自己一般，“对了，你们家冷尉呢？怎么不见他人影？是不是又忙着交际应酬啊？”
　　母亲的话提醒了我今天这顿饭的意义，我和齐家的少爷初次见面。多可笑，都已经宣布订婚的两人，居然还没见过面！
　　“那孩子啊，”齐太太颇似为难地说，“谁知道，不过我问过他的秘书，说是稍晚点会赶过来的。”
　　他倒是大牌的，我为之微微一笑，试图隐藏自己的气息。
　　“小媛。”叫我的是齐家的小姐，叫齐……我努力搜寻着记忆。
　　“怎么不记得了？我是冷虹，忘记了？”她的表情是肯定的。
　　哦，齐冷虹！我算是有点记忆了，高中同学。
　　“你怎么都没变啊？老是发呆？今天你可是主角耶！未来大嫂！”她的笑语引起他人的注意，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身上来了。
　　“小媛，你也真是的，多和未来公公、婆婆联络下感情嘛！”二妈的嗓音本来就高，此刻更是让人吃不消。
　　“我说七姐，我们可都是羡慕你啊，嫁到齐家真是运气不错哦！”同父异母的小妹酸酸的口气，仿佛是小时候垂涎我的布娃娃般。
　　众人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我尴尬地一笑，起身离坐。

　　洗手间的镜子里有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的脸色暗淡，眉宇无神。
　　我看着镜里的她，感觉到了迷失。
　　无意识地伸出手，触摸镜里的她，冰冷而无感。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米虫，生活没有目标，碌碌无为的连让我自己都厌恶自己。
　　“七姐！”门被打开了，冲进来的是小妹，她一脸的不赞同，“未来姐夫来了，你要让我们等你多久？”
　　等我？从刚刚到现在我们等的不是那个男主角吗？那屋子里的人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我收回心思，看了小妹一眼，冰冷的眼神让她瑟缩地抖了一下。
　　“跟爸妈说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啊？可是你不是今天……”
　　来不及听完她的反驳的话，我率先走出了盥洗室，走出了富丽堂皇的酒店。

　　我有些疲惫地走出电梯，却意外地发现那个女人站在我门口，她背对着我，双手环胸，低着头沉思的模样，竟也让人着迷。
　　“咳咳……”我被她身上的酒味呛到。
　　她警觉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我。
　　“要不要进去坐坐？”我掏出钥匙，对她笑了笑，正好，我也需要个人陪。
　　她犹豫再三，仍是踏进了我的房门。
　　“你喝什么？”我将皮包随手一扔，转身进入厨房。
　　她没有声音，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有没有酒？”她问我。
　　酒？我这里什么酒都没有，勉强的话……我想起了汽酒。“汽酒喝不喝？”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也行。”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我坐在阳台边，眼神却是看着窗外的夜景。这里地段高档，景色当然不算差。
　　“差不多，”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你与我想象中差好多。”
　　我一愣，转头看向她，晶莹的眸子看着我。

　　“小媛！”父亲叫着正在发呆的我，脸上尽是不赞同。
　　我迷茫地看着他，示意我的不理解。
　　“你那天突然扔下大家就走了，让我很难做。”父亲的口气有点溺爱。从小，他对我的溺爱有目共睹。
　　我低下头，算是在忏悔。心里却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
　　“董事长，齐先生来了。”秘书小姐柔和的嗓音透过电话传了进来。
　　“请他进来。”父亲的眼神一闪。
　　他叫齐伯伯来做什么？上次见他老人家的时候还是被设计的呢！我有些忿忿不平地想。当初齐家本没有联姻的意思，也不知道父亲是哪根经搭错了，居然叫刚从国外回来的我，直接到他办公室等他，虽然心中不悦，可是父亲的意思也不能随便忤逆，只得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手里还提着我那大大的皮箱。
　　迎接我的不是父亲热烈的拥抱，而是一个陌生长者的不断提问、打量、探索。基于对待客人要礼貌的原则，我抛开心中的不悦，平静地敷衍着。以为能撑到最后的，结果……我当着父亲的面，直接走人。为此，我和父亲冷战两个星期没有说话。他责怪我的任性，我埋怨他的公私不分。
　　哪知道那次发飙居然让齐家大佬刮目相看，直说要收我做媳妇。我压下心中的不解，算是默认了家里的变相相亲活动——只是疑惑的是，为什么和我见面的仅是对方的家长？
　　我心里不解地想。整个人窝在沙发上，白色的休闲服同黑色的真皮沙发形成鲜明对比。父亲办公室里，我只喜欢这张沙发，靠窗的位置，让我不费力就能看清天空。背对着他们，头靠在沙发上，我把我的脸对着调皮的云，发呆是我最擅长的。
　　“隋先生。”声音是年轻的，同齐伯伯的截然不同。
　　齐伯伯的助理什么时候有那么好听的声音？我兀自地想，丝毫没有回头打量的冲动。上回他奉承、献媚的面容让我着实不舒服。
　　“小媛！”父亲忽然叫我。我纳闷他们谈生意同我有什么干系？
　　不甘愿地收回飘渺的心绪，回头看向他们。
　　迎入眼的是一双晶莹的眼眸。这人？我没见过。
　　“这是齐冷尉，你未婚夫。”父亲微笑地说。
　　“隋先生……”
　　“爸爸……”
　　我们同时叫住了罪魁祸首，彼此互看了一眼，他向我微笑，用良好的风度示意我先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这是特意弥补上次相亲会？”我的手心在冒汗，在他有礼的注视下，我却表现得不自然。
　　“谁让你上次逃跑的？”父亲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老实说他似乎很乐衷于这种行为。
　　“隋先生！”齐冷尉的声音有种磁性，让人不自觉得被吸引，“我以为今天是来谈合作事宜的。”
　　“对啊，不过先见过我女儿，上次没见着，不是很扫兴嘛，现在给你机会看看清楚。”父亲不正经的态度是永远该不了的，“长得不错吧？”
　　他随意瞄了我一眼，然后敷衍道：“当然，隋先生的女儿嘛。”
　　落差真大，我微笑，可是不再是洒脱的笑容。不可否认，第一眼的他的确很令人心动。有谁会不对如此一个人动心呢？我想我会喜欢上他的，很少有人让我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如果我是个卑微的女子，如果我不是隋民浩的女儿，我今天断然会爱上他的。可是，我心里某个角落却适时地拉回了我的脚，遏止自己踏入那泥潭。
　　“既然你们要谈公事，”我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他，“我还是先离开好了。”
　　格守着母亲大人的淑女准则，我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出了他们的视野。

　　回到公寓，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抛入大床中，闭上眼，什么都没想。
　　门铃却才此刻响起。我迟迟地没有开门却无法阻止那人坚持要我开门的决心——那门铃一直没有停过。
　　我无奈地起身，拉开了门，来者是房东太太，以及她身后的——那个女人！
　　“隋小姐，陆小姐似乎有急事找你。”房东太太不自然的表情似乎是不愿和我们多呆一秒，她简单寒暄过后，像是逃难地离开，我猜她是和楼下的BMW交换情报去了。
　　“嗨。”我轻松地开了口，“找我有急事？”我怀疑她口中的急事时候很重要？毕竟她同我一样是没有工作的，每天过得那么悠闲。
　　她露出迷人的笑容，说：“上回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陆衣雪。”
　　“你好，陆小姐。”我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无聊的表情。
　　她不自在地拢了拢鬓发，说：“你可以陪我逛街吗？”
　　逛街啊，昨天刚被家族中的姐妹拉去过一次。虽然没什么兴致，但是生平不怎么会拒绝人的我叹了口气说：“好啊，你想逛哪里？”
　　“没有想过，出门再说吧。”她脸色突然显得红润，“可以吗？”
　　你都那么说了，我可以拒绝吗？我心里划过一阵感叹。“可以啊。等我拿下皮包。”
　　“好。”她紧张的心情似乎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脱。
　　一直不喜欢逛街，因为讨厌服务员趋炎附势的态度。老实说，我曾经穿着很邋遢的走进一家精品店，结果是收到营业员的冷遇，她没有正眼瞧过我。后来又陪表姐去了一次，结果是受到犹如贵宾般的待遇。我纳闷没几天的功夫，她居然认不出我的模样，一个劲地说我“天生丽质”，即使穿得邋遢也难掩贵族气息……当时我的反应是虚应的微笑。
　　“我们去那家店吧。”陆衣雪提着一大袋的东西，用头弩了弩前方不远的男装精品店。
　　大概是为她的那位买的吧？我心里臆测，点了点头。
　　刚踏入那家店，却见营业员小姐极其友善地迎了上来：“陆小姐，你好，又帮你朋友买东西了？”
　　陆衣雪脸上微微泛红，说：“陪朋友来买，隋小姐，你看看有什么中意的？这里的衣服很不错的哦！”
　　我什么时候提出要买东西了？我讶异了一下，也不计较她的话语，说：“我自己随便看看吧。”于是让他们去寒暄，自己在店堂里闲逛。果然同陆衣雪说得一样，这里的东西不错，衣服的手感和剪裁很有大家的风范，只是……我眉头一蹙，我有值得让我买东西的人吗？
　　结果走出店家的时候我空空如也的手里多了一个购物袋，而身旁的陆衣雪早已经拿不下了。
　　“不好意思，说是出来逛街，结果是你在帮我拿东西。”陆衣雪温柔的眼眸看着我。
　　我微笑地说：“没关系，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她连忙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我还是第一次买那么多东西呢，还得感谢你帮我挑了几套衣服呢。”
　　“哪里，是你身材好，那些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啊，”我由衷地说，“换作是我大概就穿不出那些效果了……”
　　她脸上的笑容此刻更显灿烂了，说：“我请你吃饭吧，难得出门，我们去吃大餐如何？”
　　大餐？我怀疑我的胃承受得住那巨大的压力吗？
　　“不了，我下午有约会。”我想起和小妹有个约会。
　　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说：“这样啊……不管怎么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大家邻居，互相帮忙而已。”我同她走到地下停车场，站定在一辆红色的宝时捷前——那是她的车子。只是，我以为她更适合白色。
　　坐在她的车上，我有种没来由的心慌。她熟练的操作，顺手打开车上的CD。
　　歌曲很是熟悉——
　　“这不是你每天都在听的歌吗？”我疑惑着。
　　她微笑地点了点头，说：“我很喜欢这首歌。”
　　大概是意义非凡吧，我朝她笑了笑，转而看向另一边的窗外。

　　“你见过齐家少爷了？”小妹喝着她的cappuccino，脸上是种笃定。
　　老实说我和小妹不对盘，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她的妈是父亲的二房，她从小成长的经历同我不一样。自小就被二妈拉在身边，凡事二妈都为她做了决定，加之父亲对其他兄弟姐妹的冷漠。我觉得，从小我就是众多兄弟姐妹的“眼中钉”。所以此刻两个人面对面的聊天，在我看来似乎是不可思议。
　　“我在同你说话呢！”小妹扬高了音调，“你老实跑神，难怪齐冷虹说你爱发呆。你分明就是生性冷淡！”
　　我深吸了一口气，兴致缺缺地说：“见过了，那又怎么样呢？我怀疑老头子为什么会挑你来套我的话呢？”
　　显然被我说中了目的，她脸色一改，恢复以往的声调，说：“我也奇怪，我们两个在家里不对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微微一笑，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我很好奇地是他用什么条件同你交换？”
　　“你不要一副先知的模样好吗？”她不淑女地翻了翻白眼，“我是他女儿，帮他做事应该的啊！我又不是你，生为正室的女儿，却正日游手好闲。”
　　她这话中带有责备的的意味，我一点也不意外她的批评
　　“OK！那就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既然他都已经宣布订婚了，怎么还来问我这个准新人的意见？是不是稍嫌晚了一点？”我不想与她讨论正室与偏房的区别，那很头疼。
　　“明白。”她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一身职业女装的装扮，再看看自己的一身休闲服，心中有了丝明了。
　　“听二哥说你要进入公司工作？”换了个姿势，我带笑地看着她。
　　她脸上有丝狼狈，说：“是啊……总不见得像你一样当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啊？”
　　“恭喜咯，”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努力吧，女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