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麟》南窗观山

4、靳展

　　黑衣护卫们动作迅捷如风，顷刻间已摆开严密的阵型。为首的男子年约四十，鬓角染霜，面色竟比那身玄衣还要沉肃几分。他是一等护卫靳展，手下这批黑衣卫皆是观星阁精锐，个个神情冷峻，如临大敌。

　　“妖邪现行，还不束手就擒！”一名黑衣人声如洪钟，手中长剑直指灵玉。

　　灵玉却恍若未闻，反而轻轻拍了拍谢煜城的肩，将方才顺手从街边小贩那儿摸来的糖画递到他面前。

　　“喏，甜的，压压惊。”

　　谢煜城这才发觉自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此刻嘴边突然递来一个憨态可掬的兔子糖画，倒像是哭闹的孩童被大人用糖哄着一般，顿时耳根发热。

　　“灵玉姑娘，他们......”他急切地想为灵玉辩解。

　　“别怕，我没事。”灵玉浅浅一笑，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黑衣卫，“倒是你，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谢煜城抬眸细看，发现灵玉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在商队时好了许多，眉眼间少了那份憔悴，多了几分灵动。尽管黑衣卫口口声声喊着“妖邪”，他却丝毫不觉得惧怕，反而生出几分不平之意。

　　“灵玉姑娘不是妖邪！”他忍不住高声道，转身面对靳展，“这位大人，其中必定有误会！”

　　孙府的丫鬟小厮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边四散奔逃一边喊着：“谢公子快逃啊！有妖怪！”

　　场面乱作一团。

　　灵玉伸手轻轻按住谢煜城的肩，止住了他想要辩解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多言。”她浅浅一笑，眸光清亮，“你信我便是。”

　　说罢，她转身轻踏几步，衣袂翩然间已飘至湖心亭。令人诧异的是，那些悬在四周的锁灵铃竟纹丝未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经过。

　　黑衣卫们顿时绷紧了神经。丁桐低声道：“大人，这......”

　　靳展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紧紧锁定灵玉的身影：“静观其变。”

　　湖心亭中，泉眼汩汩流淌，与四周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灵玉走近躺在地上的孙小姐，那一袭粉衣的少女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环顾四周，几个丫鬟和家丁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都失去了意识。

　　“孙小姐这是中了邪术！”一个黑衣卫惊呼。

　　灵玉回头瞥了那人一眼，唇角微扬：“眼力不错，可惜只说对了一半。”

　　她蹲下身，细细查看孙小姐的状况。指尖刚要触及少女的额头，一股黑气突然从孙小姐体内窜出，直扑灵玉面门！

　　“小心！”谢煜城在岸上惊呼。

　　灵玉却不慌不忙，指尖轻点，那道黑气竟在她面前寸寸碎裂。

　　“雕虫小技。”她轻哼一声，目光扫向靳展，“若是你们处理，会怎么做呢？”

　　靳展面色凝重：“自当以锁灵阵困之，再请观星师做法驱邪。”

　　“那多麻烦。”灵玉轻笑，转头对谢煜城眨了眨眼，“看好了，这才叫速战速决。”

　　她手掐法诀，在孙小姐头顶上方虚握一团空气。只见她手上发力，目光骤然凌厉，咬紧牙关猛地一扯！

　　“给我滚出来！”

　　虚空之中，一道黑影竟被她硬生生拽了出来！那黑影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尖啸，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这、这是......”丁桐目瞪口呆。

　　灵玉单手拽着那黑影，如同拖着一条不听话的野狗，径直走向锁灵阵。

　　“借个地方用用。”她随手将黑影丢进阵中，拍了拍手，“你们这阵够结实吧？别让这骨雕给跑了。对观星阁来说，应该很有研究价值。”

　　黑衣卫们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阵中仿佛困住了一头巨兽，那黑影在锁灵阵中左冲右突，拼死挣扎。

　　靳展当机立断：“收阵！丁桐，带人加固东南方位！”

　　黑衣卫们训练有素，立即重整队形。丁桐率人迅速补位，将锁灵阵越收越紧。

　　灵玉站在阵外，好整以暇地指点：“对，就是这样。小心它狗急跳墙。”

　　靳展深深看了她一眼：“阁下似乎对此物很是了解。”

　　“老相识了。”灵玉轻描淡写地回道，转身走向孙小姐。

　　此刻的孙小姐面色已经恢复红润，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灵玉对还在发愣的丫鬟们挥挥手：“还愣着干嘛？赶紧扶你们小姐回房休息，请个大夫来看看。”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口中念着“菩萨保佑”，手忙脚乱地将孙小姐和其他昏迷的人一一扶起接走。

　　谢煜城大步走到灵玉面前，忽然单膝跪地，深深一拜。

　　“多谢仙人救我夫人一命！方才谢某多有失礼，还请仙人恕罪！今后但凡有用得着谢某的地方，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灵玉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这一礼，伸手扶他：“快起来，这像什么话。”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说起来，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靳展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声音沉稳：

　　“在下晋城一等护卫靳展，奉观星阁之命恭候大驾多时。敢问尊驾如何称呼？从何处来？与这骨雕又是何关系？”

　　灵玉冲谢煜城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对靳展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何必执着？”她轻抚衣袖，姿态悠然，“至于这骨雕嘛......”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中的薄雾，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告诉天星老头，故人来访。”

　　当那身影完全消失之时，谢煜城耳畔清晰地传来了最后一句话：“三日后，城外十里亭见。”

　　靳展眉头紧锁，望着灵玉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丁桐上前低声道：“师父，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靳展收回目光，“连锁灵阵都困不住她，我们又能如何？”

　　他转身看向谢煜城，神色严肃：“谢公子，今日之事，观星阁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如果日后有她的消息，也请一并告知我们。”

　　看来他们没听到灵玉刚才的那句话。谢煜城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湖心亭，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兔子糖画。夕阳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只有那锁灵阵中仍在挣扎的黑影，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

　　而远在观星阁最高处的露台上，一袭白衣的天星先生负手而立，遥望孙府方向。当灵玉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他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千年等候，终于到了重逢之时。”他轻声自语，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泛着微光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