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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无灵犀 ...

  •   酆都,传闻中的鬼城。
      热腾腾的蒸汽笼着一条街,来往人流摩肩接踵,小二扯着嗓子吆喝:“豌杂面——热腾腾的豌杂面——!”

      小灰和沈郁再睁眼已身处人间,准确来说是沈郁睁眼,小灰眼下只是个魂魄,被一根手铐将他和沈郁拷在一起。
      沈郁怀里塞了张破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想来便是李三让他们烧纸钱的对象。

      “梦梦,我们先找个铺子买纸钱可好?”沈郁回头看,哪里还有小灰的影子,似曾相识的恐惧感席卷他全身,拼了命地拨开人群,大喊着“梦梦”二字。

      来来往往的人身着不同颜色的衣裳,黑色、白色、青色、红色、绛色……不同的颜色在沈郁眼中炸开了花,迷离绚烂。
      “你干嘛呢?”熟悉的声音穿过纷乱人群,清脆地敲响沈郁心魄,回头看去,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

      沈郁翕动的唇静下来,抿成弯弯的月牙儿,笑道:“找你呢。”

      小灰尴尬地挠头,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冒充沈郁口中的夫君“梦梦”,眼下还得指望沈郁烧了纸钱,李三才会让自己魂魄归体,尽管内心再愧疚也得装下去,他眼睛一闭,内心默默念了句:“梦梦公子,实在抱歉,小人只想活下去。”

      “怎么了,梦梦?”沈郁偏着头问道。
      小灰正要张嘴回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魂魄状态,那沈郁在大街上跟自己说话在旁人眼中岂不是疯疯癫癫、自言自语?

      四周人潮汹涌,没有一个人驻足观看这奇景,反倒显得异常。
      一位忙着送货的大爷从人群中硬挤出一条路,被呆立路中间和小灰说话的沈郁绊了一下,回头骂骂咧咧道:“叙旧回家去,站马路中间急着找死,好跟那位团聚啊!”

      什么意思?难道在酆都撞鬼是件很常见的事?
      来不及细想,麻辣鲜香的味道又飘到小灰鼻腔内,他在地府待了一年多,一顿正经的凡人餐食没吃过,要是他现在肉身还在,怕是肚子响得能唱一出戏。

      方才他就是被豌杂面的香气勾走了,才没听见沈郁叫自己,然而小灰直勾勾的眼神早已交代来龙去脉,沈郁看着他的馋样打心底觉得可爱,牵起他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一瞬间天地全然失色,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真实,不如说有些太真实了,小灰往前踏了一步,肩膀撞在路人身上竟有些吃痛。

      “我的身体借你,”耳边温润的声音响起,小灰愣神片刻,耳根烫得厉害,似乎是被空气中的辣味呛到。

      “老板,来一份豌杂面,特辣,再加三串羊肉串,两块烧饼,记得抹上酱!”沈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小灰头两步走得有些别扭,总觉得悬在半空,适应了之后反倒觉得自在,不由感叹道原来这上层的空气如此清新。

      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吃食,小灰抄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灵魂深处则传来一声犹豫,沈郁吞吞吐吐道:“你早上吃这些……会否……有些……?”

      根本来不及解释,小灰嘴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耳边充斥着车水马龙,只是隐隐有些许幽微的喘息掺杂其中,但他吃得正开心,丝毫没放在心上。

      风卷残云,这个词用来形容小灰的吃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边小灰刚放下筷子,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扭起来,眨眼间他被挤出沈郁身体,还没好好回味一番,正要跟沈郁争辩,却见一席青影飞将出去,闪到糖水铺前。

      不等小二介绍,沈郁端起铺子上的糖水一连喝了三杯,扶着铺子直喘粗气,两颊仿佛烧红的烙铁,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如雪般化开,一滴滴晶莹的汗混着嘴角滑下的紫苏饮浸湿了胸前一片。

      “你不能吃辣怎么不早说,”小灰顺着手上的锁链飘到沈郁边上,想替他顺顺气,手拍在背上却穿了过去,只能干着急。
      沈郁强撑着挤出笑,眼眶里的泪花闪着光。
      似乎是被阳光刺到眼,小灰扭过头去,丢下一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巷中,紫苏饮的酸涩气味还余留在身边。

      “梦梦!”突如其来的一声搅乱小灰心神,转头却见寒光乍现,手腕上的链子被沈郁猛地一扯,整个人向后摔去,眼睁睁看着一柄飞刃自眼前咫尺而过。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狂风大作,漫天飞尘,恍惚中一道黑影袭来,小灰抬手挡在身前。
      一阵风掠过耳边掀起阵阵清香,小灰缓缓放下手,一双眼小心翼翼往外探,那黑影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一只青色宽袖自小灰身后伸出挡在他身前。

      黑影挣扎两下,突然抬手甩袖,一道道符印袭向沈郁,而沈郁侧身关心小灰,周身泛起金光,符印靠近纷纷碎成齑粉。
      黑影忽然跪地,激动道:“不知仙人真身,修士张可贸然得罪,还望见谅!”

      仙人?小灰想过沈郁身份特殊,却没想过他是仙人,当即狐假虎威起来,指着张可道:“你一个修士不行侠仗义,倒想着怎么谋财害命,当心这位仙人替天行道。”

      刚说完,张可抬头直勾勾看向小灰,把他吓得退回沈郁身后,义正言辞道:“我正是见仙人被鬼怪所害,这才出手相助。”

      被鬼怪折磨?小灰环顾四周只见到自己一只鬼,指了指自己,从心底发出一声:“我?”
      张可郑重点头。
      小灰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又指了指沈郁:“害他?!”
      张可淡然道:“看来您耳朵不太好。”

      小灰气得让张可说说自己如何害了沈郁,张可一脸正气,慢条斯理道:“你附身仙人,又强迫仙人吞食辛辣之物,全然不顾仙人涕泪横流、面红耳赤、耳热酒酣、痛苦呻吟……”

      这小子都是从哪学的成语,小灰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沈郁,很好,这下脸色不对的变成了沈郁。

      沈郁上前一步搂住小灰,强硬道:“这是我夫君。”
      张可僵在原地,似乎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半晌才道:“难怪,二位看上去就郎才鬼貌。”

      鬼貌?嗯,他是在夸我吧?是的吧?小灰纠结半晌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拉着沈郁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等等!”张可突然磕在地上,迫切道:“求仙人救救酆都县令!”
      沈郁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张可又道:“仙人慈悲,定愿积攒功德,此外虽无意羞辱尊上,但县令家人确实承诺丰厚报酬,在凡间此物甚是有用,若……”

      话还没说完,小灰瞬间飘到张可跟前,几乎要贴在他脸上,兴奋地询问赏金的事,转而劝起沈郁。

      夜里,露水深重,酆都县衙后院中空无一人,压井杆在晚风手里吱呀呀地响。
      屋顶上一块瓦片突然滑落,碎在地上,惊得野猫长啸。
      旁边张可的眼神似乎要吃人,小灰心虚地移开眼,呵呵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小灰怀念起白天,现在夜里有了实体干些鬼鬼祟祟的事反倒不方便。

      据张可所说,几日前县令弟弟找到自己,说哥哥每到半夜就会毫无鼻息,仿佛死了,但第二天又会生龙活虎,他怀疑是被恶鬼勾魂,却始终抓不到。

      子时已到,三人张望着院中,依旧空无一物,沈郁却没来由道:“来了。”
      张可和小灰皆是一脸不明所以,沈郁揽过小灰,额头贴额头靠了一下,再睁眼院中赫然站着县令大人。

      “过来,”沈郁头也不回道。
      张可犹豫半晌把脑袋凑过去,想到刚刚沈郁给小灰开眼的法子,心里七上八下,索性把眼睛合上。

      “啊!”张可轻哼一声,眼皮被狠狠弹了一下,费力揉着眼睛,透过泪花也瞧见院中站着的县令。

      瞧见张可这幅狼狈样,小灰下意识转向沈郁,却在他眼中看见笑得轻松肆意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如此陌生,也令自己感到害怕。

      “我们是不是要跟上去看看?”小灰岔开话题。
      院中县令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接着嘴里念念有词,沈郁神色骤变,身边张可已经冲出去,来不及叫住他,沈郁飞身出去将他一把甩出院外。
      县令脚下亮起法阵,小灰躲得老远,却还是被强大吸力拖拽进阵中,他死死扒住院中假山,喊道:“沈郁!救我!”

      话音刚落,小灰连同假山一起飞进阵中。
      沈郁拉住手上锁链,另一端的小灰在两股拉力下面色痛苦,挣扎片刻沈郁奋不顾身奔向小灰,抱着他一同踏入法阵。

      刺眼白光闪过,院中寂静无声。
      张可踹开院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压井杆依旧吱呀呀一高一低地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灰缓缓睁开眼睛,浑身暖和和的,他动了动脑袋,什么东西磕在头顶上,偏头看去一截白玉似的颈子贴在他耳边。
      沈郁下巴抵着小灰脑袋,整个人将他罩在怀中,太过于牢固,以至于小灰从他怀中挣脱废了一番功夫。

      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死气沉沉,空气中是挥之不去的腥味。
      太好了!回到了地府!

      “来到地府高兴吗?”不知从哪来的声音。
      小灰自然接道:“还好还好,”扭头却登时僵在原地,李三和他的一众小弟围成一个圈,眼里没有半分和善。

      “那啥,我可以解释的!”小灰慌张道:“豌杂面你知道吗?很好吃的,当然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遇到一个修士,不!这也不是重点,总之他说要救县令,然后突然噼里啪啦,接着就……”

      一边说,小灰一边退到沈郁身边,踢了他好几脚都没反应,只好讪讪一笑:“随便杀人可是要下地狱的,大哥,您不如攒点功德早点投胎是吧?”

      李三没接茬,吩咐手下把两人关进囚车里,往阎王殿运去。
      凡人闯地府可是重罪,显然李三是要借阎王的手替自己出气。

      囚车颠过了三条白骨河又翻过一座刀山,沈郁才悠悠转醒,得知二人处境,眼睛一转,对小灰神秘一笑,小声道:“待会还来装病那招。”

      还来?装病?他在说什么,小灰满脸不解只是含糊应着,想来这话是说给“梦梦”听的。

      沈郁忽然躺在地上,捂住胸口一脸痛苦,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确实好,要不是小灰提前知情,怕是也要以为沈郁是真的犯病了。
      押送的小鬼凑上前检查,沈郁趁机拽住他的手,对小灰道:“快!”
      这边小灰还在愣神,被一嗓子急急忙忙叫过去,手足无措。
      沈郁急道:“钥匙!”

      得了提醒小灰赶紧在小鬼身上翻找,此时小鬼已经意识到两人企图,张开嘴一条极细极长的舌头勾住腰间钥匙甩到路边草丛里。

      第一轮逃跑以失败告终,小灰闷闷不乐坐在囚车里。
      沈郁侧头看了小灰好几眼,终于鼓足勇气坐到他身边,“都是我不好,几千年前的暗号了,这谁能记得清。”
      沈郁不道歉还好,他这一道歉小灰觉得他完全是在提醒自己的错误,呛道:“你就不怪我吗?”

      对面的人衣服脏得看不出青色,头发也乱蓬蓬的,里面胡乱插着稻草、树叶,却依旧淡淡笑着,反倒衬得他卓然独立,是浓厚黑夜里的一抹月影。

      “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这样!”
      “跟你在一起我怎样都开心。”

      “你!”小灰拿这种人最没招,这种本就美好,总是爱着他人的人,好在他最拿手的就是戳破完美的泡泡。

      “我不是梦梦,”这句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口,压在心口的万座大山卸下,一时间小灰觉得自己简直要飘起来。

      囚车吱嘎嘎走在路上,半晌沈郁才开口,语气中带着祈求:“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见沈郁不死心,小灰慢条斯理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从自己如何克死父母又如何害得宗门被灭,再到自己如何流落地府,又如何想利用沈郁逃出去。
      说的过程中小灰一直在观察沈郁的眸子,期盼的失望与厌恶没有出现,那双温润的眸子就这样静静地听完一切。

      地府的夜还是那样粘稠厚重,两人静静缩在囚车里,嘴似乎被这夜给糊上。
      囚车拐了一个弯,路过一个华丽的轿子,那是沈郁的轿子!

      既然沈郁的轿子在这,那前面……
      想到这,小灰猛地拍起沈郁的肩,指了指前面压低声音道:“酒!”
      沈郁心领神会道:“孟婆!”

      路过熟悉的宅子时,沈郁从荷包里掏出一枚枚金锭砸在孟婆门上。
      几乎是同时,娇媚的声音从院中传来,“谁呀!来陪我喝两杯!”

      小灰和沈郁赶紧钻进稻草堆里装死,孟婆推门看见押送囚车的小鬼,二话不说拽着就灌了一壶酒,硬拖进了院内
      两人从草堆里钻出,相视一笑后只剩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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