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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谷清风被外面吵嚷闹醒,一看天大亮,倏地起身。昨晚回来后她一直在想染坊的事,脑子里小人开会,半夜才睡着。

      她穿上简装出了门,穿过院子往衙门走去。
      远远看见堂外挤满了人,班头捉了个人正跪在堂上禀报。

      谷清风皱着眉,悄无声息地挤进人群。

      “……案情已明了,把他押下去候着。”

      衙役抓过狂怒大喊的犯人,班头恭敬地退了出来。

      谷清风见机逮住了他,拉到外面清静处问了个明白。

      “……那秋姨呢,还有小今,都怎么样了?”谷清风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袖。
      “都好,秋姨……吸了烟气还没醒,大夫正看着呢。”
      “带我过去!”

      谷清风见着躺在布团上的秋姨,确认了呼吸平稳才放下了心。
      这是临时搭的住处,旁边就是燃烧殆尽的废墟。

      周今穿梭在伤员间帮忙,也因水渠是官府的工程,才幸得大夫前来。

      “这工期难赶了啊,”班头挠着脑袋。

      “还工期,你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谷清风坐在秋姨身边,也不看他,“你捉的那人为什么纵火?”

      “堂上你也看了,他不肯说,等着上刑后审吧。”

      谷清风烦神地站起,揣着手围着火场废墟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不会破案,也看不出名堂。
      愤愤走了几圈,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头,是李研。

      谷清风不由得退了一步,“李大人。”
      “你在干什么,净水的事,不管了?”

      谷清风站在那,甚至忘了行礼。

      “纵火的事,余大人在查,你随我去染坊。”

      “现在?”
      谷清风转头看着那临时棚屋,既不遮风也不挡雨。她抱在胸前的手,用力捏出一道道衣褶。

      “李大人能帮她们找住处吗?”谷清风轻声问道。

      谷清风一直看着那边,微微垂眼,神情落寞。

      李研叹了口气,招来了随从。

      谷清风听着李研交待,话语像洪流般滑过,脑子嗡嗡直响。

      她在想一些可能性。
      除了之前害她的潘老五,还有谁会烧这棚屋?
      这屋里除了她,又有谁会犯了要命的仇?

      是冲着我来的。

      治水会得罪谁?
      县令?还是商贾大户?
      但她根本没想过要动染坊……

      手臂赫然被捉住,一股力推着她从思绪里出来。

      “……走了,小风大人。”

      李研抓着她,往路边的马车走去。

      马车上,谷清风和李研面对面坐着。
      车辆摇晃哐当作响,谷清风靠着窗边低着头。

      “案子查着,住处我安排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李研正襟,手放在膝上,稳如磐石一般,一点不为马车所晃动。

      “嗯,谢谢李大人,没有了。”
      谷清风稍微支起了身子。

      她怀疑是县令下的手,又不清楚李大人的做派,只好自己思忖着。

      到了染坊,会不会有危险?
      但就算是县令,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下手吧。

      谷清风不安地瞟了眼李研,见他冷脸正盯着自己,立马心惊地看向窗外。
      他不会也是一伙儿的吧?

      谷清风吞咽了一下,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摆。

      车停。
      谷清风在李研后面下了马车。

      染坊还和那日一样,里里外外挂满了新染好的布料,然而她当初只是远远地看了看。
      现在她置身在内,一股刺鼻腐臭味掺着泥腥骤然侵占了谷清风的鼻腔,她毫无准备,顿时干呕了一下。

      转眼见李研早已围上了布口罩,谷清风捂着嘴,额头浸汗。
      这时,有人拍了拍她肩,回头是一条布罩。
      “大人吩咐的。”

      谷清风把口罩系得紧紧的,依然挡不住幽幽腐臭。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茅房。

      臭味来自几个发酵的染缸,都盖着布。
      没有工人,似乎因为李大人的到来,停工清了场。

      谷清风一手摁着口罩捂着口鼻,眯着眼睛往墙边看。这里遍地都湿哒哒的,边沿全是排水沟,根本不用细看。

      “里面不用看了。”谷清风受不了了,她朝几步之遥的李研喊道,“去外面。”

      李研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依然挺直背,雷风厉行地走来。
      谷清风脚步软趴趴,跟着两步就超过她的李研,跨出了门。

      外面的气味好多了。
      谷清风松了口气,开始寻着屋外的排水沟。

      “大人带了器具吗,碗,杯子,罐子,都行。”
      谷清风问李研,李研点点头,扬手示意了随从。

      李研准备了竹筒,谷清风很是满意,开始从水沟取样,又刮了沉底淤泥,就这么依次往下游走。身后李研的随从为她接了几排竹筒,每个上面都画着标记。

      “行了,回去分析一下。”

      李研一直跟着谷清风看,不曾发话。
      倒是回宅子内做起实验时,李研打开了话匣子,谷清风也就做一步解释一步。
      随从拿着纸笔,在一旁记录着。

      “……从这里开始,水里出现了铁锈。”谷清风一边比对着取样地点,一边在地图上标注,“污染源不止一个,我需要关掉染坊排查。”

      谷清风看向李研,他静了一会儿,才缓声道:
      “好,我去说。”

      谷清风没想到答应得这么轻松,挑了挑眉,收拾起样本。

      接下来几日,谷清风不是在排水沟取样,就是在田间观察。田野近处的净水池陆续投入使用,她走访着农户,让他们随时注意稻苗的情况。

      染坊关停,水流不再发臭,但沉积的灰渣并没有减少。
      城里水道交错繁复,外面还有两条河流交行围绕,谷清风跑了快半个月,才把所有关联的交汇点取样完。

      稻苗慢慢开始抽穗,农户们很紧张水质不好,会连带出虫害,频频在田间转悠。

      谷清风已经混了脸熟,大家都知道这姑娘一个人跑上跑下帮他们治水。
      甚至有些人知道是她关停了染坊,以为她是比县令还厉害的人物。

      “其实监察司关的。”
      “那也是小风大人的主意。”

      解释多了,也就算了。

      谷清风抽空去看了工棚的大家,她们住在一间废弃的宅子里,已经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破烂得温馨。
      秋姨醒来后,似乎有些神经症状,周今就一直留着照顾她。

      纵火案草草了断,犯人受了刑,说是私怨,跟谷清风没关系。
      但谷清风总觉得不对劲。

      再往后几日,李研转去盯水渠工期,班头又招了些人,那边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地赶上了。

      谷清风只有一人,一边沿着染坊四周划定沉积池的位置,一边凭经验画着图纸。
      这些池子不像在田边可以随意开挖。因为是改造官渠,她要跑不少地方打报告,也没少吃一鼻子灰。

      图纸需要县工署批,署里的老头儿不给签字。
      她找户房拨银两,房内小官一直以没上头批文不放钱。
      役所坊行见她一个姑娘,话里话外都粗鄙轻蔑,自然也没讨到工和料。

      谷清风好不容易画好了图纸,却拽着它无用武之地。
      她决定最后去书吏厅碰碰运气,再不行,就去找县令。
      这些人总归是他在管的。

      清晨,她早早地来到书吏厅做文书备案。

      接待她的小官打着哈欠,对着她一脸鄙夷:“你就是那个布政使一句话提起来的女官?”
      话间,眼神里尽是流言。
      谷清风垂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觉得和他对视一下都嫌脏。

      “进去候着吧。”

      谷清风拿了个竹简,上面写了个己。
      排号?

      谷清风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因为无事她观察着人来人往,这里要备案所有官方文书,就像档案室一样。
      可谷清风等来等去,没有人唤她。不少比她后来的人,都办完事离开了。
      她看着那些人领到的竹简,写的是一五六,并不是戊己申。

      谷清风才发觉自己又被戏弄了。

      她压着火气,往刚才领竹简的案台走去。
      “你是不是发错了?”递给小官。

      小官只是斜眼看了看,便尖声道:“没有吧。”
      谷清风:“今天是数字,不是天干地支。”

      小官抬起下巴,才又从台下摸了竹简换给谷清风,“呀,你早点说嘛。”
      谷清风默默拿了简,坐回原位。终于,在一阵汹涌的人潮之后,书吏厅散值了。

      谷清风被衙役拽着衣服赶了出来。
      她看着正一条条合上的木门,嘴角抽动,一丝苦涩漫进心头。
      上辈子,好像也被这么推过活儿。

      “县令呢?我找余大人。”
      谷清风回到住处横冲直撞。
      只有好心的厨娘给她指了指路,找到县令时,他正和李砚在一起。

      谷清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入主题:“余大人,我的工作推进不下去,是你的人有失水准,还是接了令故意阻拦呢?”
      “谷清风,”倒是李砚先发了话,“你不要命了?”

      “哼,我就奇了怪了,你们这些土鳖猴子等着我来救命呢,结果都看着自己兜里的三瓜两枣,粮不要了水不吃了,是不是要等百姓反了你们才知道急?”

      “谷清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县令保持着风度,手一晃,颤颤巍巍指着她。

      “我知道,还要我再说一遍?”谷清风把这几日所有的回执票据一股脑扔在县令脚下,“这就是你的人办的事,我是布政使的人,布政使是皇上的钦差巡抚,你这是要耽误皇上的天下吗?”

      县令吹胡子瞪眼,不知是该骂谷清风,还是该捡地上的东西。李砚默默蹲了下去,县令佯叫了一声,只好同他一起捡拾了起来。

      李砚一张张看,冷峻的脸上却慢慢带上了似有似无的笑。谷清风看着他拿着纸的手,骨节分明,翻动时会轻微地用力泛白。
      县令看着沉默的李砚,不再说话。
      谷清风插着腰等。
      忽然,李砚抬眼对上了谷清风的视线,睫毛颤动。

      “谷清风,你早该来找我们。”
      “?”
      “这些人懒散惯了,欺负新人也是常态,”李砚把纸张叠起,一把拍在县令胸口上,“是吧?余大人。”
      县令愣了一下,抱着那叠纸赶忙点头称是。

      “小风大人拿来了他们怠工的物证,谁该罚,谁该免,你看着办。她刚才怎么说的?再耽误,那可是皇上的天下。”
      “李……李大人所言即是。”

      “谷清风,”李砚见古清风还插着腰不为所动,“你还有事吗?”

      谷清风正思考着,怀疑这两人是在做戏给自己看。听见李砚叫自己,才从思绪中回来。
      她迎上李砚平静的视线,哼笑一声:
      “有。”

      ……

      第二日,一纸调书,向林城官员免职三人罚俸十人,顿时谣言四起。
      内容千变但唯有一句不变,传遍全城:
      不要招惹谷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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