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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自我哄骗流程 ...

  •   当萧景渊领命离去,书房门被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时,顾清晏执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笔尖的墨,在宣纸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失控的墨点。

      他垂下眼眸,看着那个墨点,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被扰乱的一池春水。

      他在意。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些流言,如同肮脏的泥点,玷污的不只是他的名声,更是他内心深处那份属于“顾清晏”的骄傲与清白。每一个香艳的字眼,都像一根刺,扎在他最敏感神经上。他只是用强大的理智,强行将这些刺痛与恶心压了下去,转化为复仇的动力。

      他更在意。

      在意自己亲手将那些最不堪的、关于自己和萧景渊的污言秽语,作为“武器”,“献”到了徽宁公主面前。

      尽管这是最有效的策略,尽管他知道公主睿智,不会轻信,但那种将自己最不愿示人的伤口剥开,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人——尤其是那位清贵超然的公主面前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难堪。

      这无异于将他那份连自己都尚未理清的、与萧景渊之间复杂纠葛的最后一点遮羞布,都亲手扯了下来。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闷痛。

      “顾清晏” 他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带着一丝自嘲,“你何时……也变得如此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

      是从家道中落,不得不低头开始?
      是从萧景渊一次次打破他的防线开始?
      还是从……他发现自己对那个“死敌”产生了不该有的心动开始?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那个心无旁骛、只知复仇和算计的顾清晏了。

      这些纷乱的情绪,这些柔软的牵绊,都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

      他害怕自己变得软弱,害怕这些情绪会影响他的判断,害怕最终无法达成目标。

      可是……

      当他想起萧景渊方才那毫不犹豫的“付出代价”,想起他领命而去时眼中绝对的信任与支持,那颗被寒意包裹的心,似乎又汲取到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个墨点上,随即手腕沉稳地移动,就着那团墨迹,勾勒了几笔,竟将它化作了一片孤傲的竹叶。

      当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内心翻腾的复杂情绪再次将他淹没时,顾清晏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放下了笔,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在了听风阁的屋顶上。

      夜风比昨夜更凉了些,吹拂着他微微发烫的脸颊和依旧混乱的思绪。

      他抱着膝盖坐下,将下巴埋进臂弯里,远远看去,依旧是那个清冷孤寂的背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有多闹腾。

      屋顶,成了他唯一能短暂逃离这一切的“安全区”。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次上来,下意识地、依旧裹紧了那件萧景渊命人送来的狐裘披风。

      当侍卫长带着巡逻队再次看到屋顶上那抹熟悉的、散发着 “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 气息的白色身影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立刻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利落的 “停止前进,保持静默” 的手势。整个巡逻队瞬间定格,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侍卫长压低声音,用气音对身后那群同样一脸“又来了”的手下们传授着宝贵的生存经验:

      “都机灵点,千万别现在去触公子的霉头。”

      他甚至还朝着屋顶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里写满了 “懂的都懂” 的深意。

      手下们心领神会,纷纷点头,默契地开始绕道巡逻,连脚步声都比平时轻了三分,生怕惊扰了屋顶上那位正在 “进行重要哲学思考”的顾公子。

      侍卫长此刻的内心OS已经臻至化境:

      “这屋顶现在就是公子的‘雷区’,谁踩谁炸。”
      “上次是问了一句,就被迫参与了‘披风传递’活动,这次再去,指不定要被派去干嘛呢!”
      “反正大人都没上去‘撸猫’,我们这些当差的,凑什么热闹?”
      “保护安全?放心,公子武功高强,只要不是自己想不开,掉不下来。至于想不开……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范畴了。”

      他甚至已经默默调整了今晚的巡逻路线,将听风阁屋顶方圆十丈划为了 “非必要不靠近” 的观察区,只在外围进行警戒。

      顾清晏在屋顶吹了半天冷风,非但没让心头的火气熄灭,反而越想越憋屈。那种被流言玷污的恶心感,以及被萧景渊看穿窘态的羞恼感交织在一起,急需一个出口。

      他眸光一扫,正好瞥见底下那个指挥若定、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侍卫长。

      就是你了。

      顾清晏身形一动,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侍卫长面前。

      侍卫长:“!!!”
      他内心警铃大作:我就知道!躲不过的!

      顾清晏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堪称“温和”的笑意,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他上下打量了侍卫长一番,语气轻飘飘地:

      “侍卫长近日,很是清闲?”

      侍卫长后背一凉,立刻躬身:“回公子,属下不敢,职责所在,一刻不敢懈怠。”

      “是么?” 顾清晏慢条斯理地绕着他走了一圈,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我看你方才指挥手下避开本院,很是熟练。看来是……经验丰富?”

      侍卫长冷汗都快下来了:“属下……属下只是怕打扰公子清静。”

      “清静?” 顾清晏轻笑一声,那笑声听得侍卫长头皮发麻,“我倒是觉得,活动一下筋骨,更有利于‘清静’。”

      他停下脚步,站定在侍卫长面前,终于图穷匕见:

      “左右无事,不如我们……‘友好’切磋一下?”

      他把“友好”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 “我现在很不爽,需要打一架”。

      侍卫长内心哀嚎一声,就知道会这样!他哪里敢跟这位公子动手?赢了是找死,输了……可能更惨!

      “公子,属下武艺粗浅,岂敢与您动手……”

      “无妨,” 顾清晏打断他,已经开始活动手腕,“我不用内力和轻功,只过招式。点到为止。”

      话已至此,侍卫长知道这顿“陪练”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抱拳:“那……属下得罪了!”

      片刻之后,院中便响起了拳脚相交的破风声。

      顾清晏果然如他所言,未用内力,但招式却凌厉迅捷,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火气,专挑一些让人疲于应付却又不会真正受伤的地方攻击。

      侍卫长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内心叫苦不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触霉头没好下场!”
      “公子这哪是切磋,这分明是拿我当人形沙包泄愤啊!”
      “大人您快回来管管您家小猫吧!属下顶不住了啊!”

      而一番“活动”之后,顾清晏果然觉得胸中那口郁气散了不少。他收了势,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看着眼前气喘吁吁、一脸生无可恋的侍卫长,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嗯,侍卫长身手尚可。” 他丢下这么一句评价,便转身施施然回了书房,深藏功与名。

      徒留侍卫长在原地,揉着发酸的手臂,欲哭无泪。

      萧景渊刚回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见侍卫长一脸严肃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地前来求见。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侍卫长声音沉稳,但眼神里写满了故事。

      “讲。”

      “方才顾公子心情似乎不佳,于屋顶静思后,下来与属下进行了一场……呃,‘友好’的武艺切磋。” 侍卫长措辞谨慎,努力让“单方面泄愤”听起来像是正常交流。

      萧景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峰微挑:“哦?结果如何?”

      “属下谨遵公子吩咐,未敢动用内力,全力配合公子……活动筋骨。公子武艺高强,属下受益匪浅。”
      话是这么说,但内心在咆哮:属下差点被打得散架!

      萧景渊看着侍卫长那努力保持镇定却难掩疲惫的样子,再联想到顾清晏那憋着气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辛苦了。顾公子……心情可有好转?”

      “回大人,公子切磋后便回房了,神色……似乎舒缓了许多。”
      内心生无可恋:他把气撒我身上当然舒缓了!

      侍卫长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说出了本次汇报的核心目的:

      “大人,属下冒昧。鉴于近期府内……呃,‘突发性外交事务’与‘非常规性安全演练’频率显著增加,工作内容日益复杂,风险等级不断提升……属下恳请大人,酌情考虑调整属下及兄弟们的……月钱。”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这活儿越来越难干了,既要防外贼,还要防主子们上房、陪主子们打架,得加钱!

      萧景渊看着他那张写满“这精神损失费必须报销”的脸,终于低笑出声。

      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怎么,觉得委屈了?”

      侍卫长立刻低头:“属下不敢!能为大人和公子分忧,是属下的荣幸!只是……”

      “行了,”萧景渊打断他,心情颇佳地挥挥手,“准了。自本月起,你及你直属麾下侍卫,月钱翻倍。另外,去账房支取五十两,算作今日的……‘医药费’。”

      侍卫长闻言,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疲惫和委屈一扫而空,声音洪亮:“谢大人!属下必定竭尽全力,确保府中安全,为大人与公子分忧解难!”

      他内心终于雨过天晴,且晴得灿烂:值了!这顿打挨得值!公子您下次有需要随时找我!

      “下去吧。”萧景渊笑着摇摇头。

      侍卫长精神抖擞地退下了,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萧景渊独自坐在书房里,想着顾清晏找人切磋撒气的样子,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嗯,会找别人撒气,说明没真往心里去,而且……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这钱,花得值。

      书房内,顾清晏独自对弈。

      黑白棋子在他指尖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他内心清晰无比的复盘与重构

      当最后一枚白子落下,棋盘上局势已定。

      顾清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静,仿佛之前那个在屋顶炸毛、在院里“切磋”的人从未存在过。

      他甚至还颇有闲情地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慢饮一口。

      “好了。”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至于心底是否还残留着那么一丝对流言的芥蒂,对利用公主的愧怍,以及对萧景渊那复杂难言的悸动……

      顾清晏闭了闭眼,似逃避般自我安稳:“忽略不计。”

      一刻钟后,棋局已定,茶水微凉。
      顾清晏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思绪如潮水般回溯。

      从他一身傲骨尽碎、屈辱地踏入萧府那一刻起,到如今能与萧景渊在朝堂内外并肩博弈,甚至……心绪为之牵动。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清晰地铺陈开来。

      他想起萧景渊最初的强势与逼迫,想起他后来的维护与纵容,想起他那句“除非我死”的誓言,也想起自己从恨意、利用,到不自觉的依赖与心动。

      所有的挣扎、抗拒、羞愤、乃至方才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释然。

      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那样一个曾将萧景渊视为仇敌与工具的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酒意的温热,以及更早之前,那被下药之夜,萧景渊灼热呼吸拂过时的战栗。

      是了。
      从他踏入这萧府开始,他与萧景渊之间,无论是恨是怨,是利用是博弈,是同盟是心动……
      这一切纠缠不清的线,最终都必然会指向……

      他没有让那个词在脑海中完全浮现,但那未尽的意味已足够让他耳根发热。

      他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有认命,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

      躲不掉的。
      既然躲不掉……

      他重新睁开眼,眸中所有迷茫与挣扎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明与坚定。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向书案,开始处理那些关乎反击王家的正事。

      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和微抿的唇角,似乎都带上了一种与往日不同的决绝。

      “罢了。”
      “若真有那一日……”
      “便……随他去吧。”

      萧景渊,你赢了。
      不,或许,是我们都输了,也……都赢了。

      两天后因为徽宁公主的出手制裁,王家也彻底歇了继续明面用舆论针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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