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醒后宫团》拾叁叁

19、熹微

　　第十九章熹微

　　瑾贵妃的孕肚在永和宫众人小心翼翼的守护下，如同揣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一日日地隆起。冬去春来，宫墙上的积雪消融，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万物复苏的生机，然而永和宫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半分，反而随着产期的临近，愈发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皇上的病势依旧沉重，时昏时醒，朝政几乎完全由几位内阁大臣把持，关于立储的争论在前朝愈发激烈。三皇子体弱，其母妃家世不显；瑾贵妃腹中胎儿未知男女，但其背后站着手握重兵的苏家。这微妙的平衡，让永和宫成了无数目光的焦点，每一道目光背后，都可能藏着淬毒的利箭。

　　容妃将永和宫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楚月澄直接搬入了永和宫偏殿居住，日夜不离。所有送入永和宫的物品，无论是御赐的、各宫送来的贺礼，还是日常用度，都需经过楚月澄、容妃甚至我（在我伤愈后）的层层查验。姜贵人负责的膳食更是重中之重，她几乎住在了小厨房，所有食材亲自处理，连烹煮的泉水都指定了固定的、派人看守的泉眼。

　　慧嫔则利用一切渠道，密切关注着宫外的动静，尤其是那些与薛家覆灭有关联的残余势力，以及可能对苏家或瑾贵妃不利的言论。我们如同在走钢丝，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

　　瑾贵妃的精神压力极大。她时常在深夜惊醒，抚着腹部，眼神惶然。她既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那是她血脉的延续，是她在冰冷宫闱中新的寄托；又无比恐惧，怕自己护不住他，怕他重蹈前面几位皇子的覆辙，怕他的出生会给苏家带来灭顶之灾。容妃和我只能反复宽慰她，告诉她我们所有人都会拼死护住她和孩子。

　　进入初夏，瑾贵妃的产期终于到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没有一丝风，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压抑。瑾贵妃在晚膳后突然发动了。

　　永和宫瞬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训练有素的产婆早已备好，楚月澄亲自坐镇，指挥若定。容妃守在产房外间，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我则和慧嫔、姜贵人一起，守在殿门处，阻拦任何不必要的打扰，同时留意着宫外的任何异动。

　　产房内，瑾贵妃压抑的痛呼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声都揪着我们的心。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更漏滴答，每一响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热水！”
　　“参片！”
　　产婆和宫女们进出忙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楚月澄不时出来低声向容妃汇报情况：“胎位正，但娘娘有些力竭……”

　　容妃立刻下令：“将备好的老参汤端进去！”

　　姜贵人早已准备好温在灶上的参汤，由楚月澄亲自端入。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慧嫔脸色一变，快步走出去，片刻后回来，低声对容妃道：“是宜妃娘娘，说是听闻贵妃娘娘生产，特来探望。”

　　容妃眼中寒光一闪：“告诉她，贵妃娘娘正在生产，不便见客，请她回宫等候消息。”

　　慧嫔出去传话，外面的喧哗声却并未立刻平息。我心中警铃大作，宜妃此时前来，绝不仅仅是“探望”那么简单。她和那个“意外”泼洒茶水的宫女，始终是我们心中的一根刺。

　　容妃当机立断，对我道：“云裳，你亲自去宫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永和宫半步！告诉守卫，这是瑾贵妃和容妃的共同命令，违令者，以惊扰龙胎论处！”

　　“是！”我立刻领命，带着几个可靠的內侍，快步走向永和宫大门。

　　宫门外，宜妃果然带着几个宫人等在那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见到我，她微微一笑：“婉嫔妹妹也在？本宫实在是担心贵妃姐姐……”

　　我挡在宫门前，神色恭敬却不容置疑：“宜妃娘娘有心了。只是产房血腥，恐冲撞了娘娘。容妃娘娘吩咐，为确保贵妃娘娘安心生产，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还请娘娘回宫静候佳音。”

　　宜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在我身后那些神色肃穆的內侍身上扫过，终究没敢硬闯，只是意味深长地道：“既如此，本宫便不打扰了。但愿贵妃姐姐……一切顺利。”说罢，才带着人悻悻离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感却愈发强烈。立刻吩咐守门的內侍加倍警惕，绝不可放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回到产房外，里面的痛呼声似乎更加急促密集。楚月澄再次出来，额上已见汗珠：“娘娘有些脱力，孩子头快出来了，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用针！”容妃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务必保住大人和孩子！”

　　楚月澄重重点头，转身又冲进了产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内只剩下瑾贵妃越来越微弱的呻吟和产婆急促的鼓励声。我们守在外面，只觉得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姜贵人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慧嫔则不停地望向殿外，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天际终于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冲刷着宫殿的琉璃瓦。

　　也正是在这雷雨交加的时刻，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产婆欣喜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一瞬间，压在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仿佛被这哭声和喜讯猛地击碎！容妃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姜贵人和慧嫔也激动地握住了彼此的手。我靠在门框上，只觉得浑身虚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楚月澄疲惫却带着笑意地走出来，向我们确认：“恭喜，是位健康的皇子，贵妃娘娘只是力竭昏睡，并无大碍。”

　　我们几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与激动。成功了！在经历了无数的提心吊胆、阴谋算计之后，这个孩子，终于平安降临人世！

　　奶娘将包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的小皇子抱出来给我们看。那孩子小小的，皮肤还带着些红皱，却有着乌黑浓密的胎发，哭声洪亮，充满了勃勃生机。他挥舞着小拳头，仿佛在向这个复杂而危险的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像他外祖父，是个健壮的。”容妃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手，语气中是难得的柔软。

　　我们围着这个新生命，暂时忘却了外间的风雨和未来的艰险，心中充满了怜爱与希望。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容妃很快恢复了冷静，沉声吩咐：“立刻将小皇子诞生的消息，禀报皇上和内阁。永和宫内外戒备不变，甚至要更加森严！在皇上明确旨意下来之前，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我们都明白她的意思。皇子的诞生，只是闯过了第一道鬼门关。接下来的册封、养育，以及他在这场权力博弈中将扮演的角色，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消息很快传开。养心殿那边，陈忠亲自过来看了一眼，代表病重的皇上表示了“欣慰”与“赏赐”，并未多言。前朝则因此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但在这一夜的永和宫内，我们守着昏睡的瑾贵妃和那个嗷嗷待哺的小皇子，听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声，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