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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执光(2) ...

  •   保送资格的风波,随着林沚那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公开辩护和学校后续的正式澄清公告,渐渐平息下去。那些暗地里的流言蜚语虽未完全断绝,但至少不再敢明目张胆地传播。

      时间进入四月,春光渐盛,校园里的绿意一天浓过一天。高三进入了最后两个月的冲刺阶段,气氛白热化。叶弛因为保送资格基本落定,反而从那种极致的紧绷中稍稍解脱出来一些,不再需要参加所有统一的魔鬼训练和刷题,多了些自主安排的时间。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林沚发现,自己偶遇他的频率,明显提高了许多。

      有时是放学时,他推着车等在她班级楼下的老榕树旁,手里拿着刚从小卖部买的、她上次多看了一眼的新口味酸奶。也不多话,递给她,然后并肩走一段,到路口分开。

      有时是周六下午,她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能看见他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看到她,他会合上书站起身,很自然地问:“回去?顺路。”

      林沚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她发现,叶弛似乎很享受这种简单安静的陪伴。他不怎么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她身边时,那种惯常的、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会软化许多,是一种松弛的、甚至有点懒散的状态。

      这天放学,两人又顺路一起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你们……高三后面,课还多吗?”林沚找着话题。

      “不多。主要是自主复习和答疑。”叶弛回答,目光落在前方,“有些同学去参加额外的冲刺班了。”

      “那你呢?”

      “我?”叶弛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不用。该学的早就学完了。”

      这话说得平淡,却透着理所当然的底气。林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笑什么?”叶弛捕捉到她那点笑意。

      “没什么。”林沚赶紧收敛,“就觉得……你很厉害。”

      叶弛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问:“你最近怎么样?高二下学期,压力大吗?”

      “还好。”林沚说,“跟着进度走,你之前给的那些资料很有用。”这是实话,叶弛整理的专题和思路,让她在应对一些拔高题目时从容不少。

      “嗯。”叶弛点点头,“有不明白的,随时问。我现在时间多一点。”

      林沚心里微微一动,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小区路口,叶弛照例停下。林沚正要道别,叶弛忽然说:“这周六,市图书馆有个不错的讲座,关于人工智能前沿的,想去听吗?”

      林沚愣了一下。讲座?听起来像是他会感兴趣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我……我能听懂吗?”她怕内容太高深。

      “科普性质的,不难。”叶弛说,“想去的话,上午九点,图书馆报告厅门口见。”

      他的邀请总是这样,直接,不绕弯子,让你很难拒绝。

      “……好。”林沚答应了。

      周六上午,林沚提前到了图书馆。报告厅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不少是大学生模样。她正张望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回头,叶弛站在身后。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搭配黑色休闲裤,难得的休闲打扮,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清爽的少年气。

      “进去吧,快开始了。”他说。

      讲座确实如他所说,深入浅出,主讲人很会调动气氛。林沚原本有些忐忑,但听着听着,也被吸引了。她偶尔会偏头看一眼旁边的叶弛,他听得很专注,侧脸在报告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讲座结束,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来。

      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觉得怎么样?”叶弛问。

      “挺有意思的。”林沚老实说,“以前觉得人工智能很高深,原来离生活这么近。”

      “嗯,以后会更近。”叶弛随口道,看了看时间,“饿了吗?附近有家面馆不错。”

      于是,听讲座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起吃午饭。面馆不大,但很干净,生意很好。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

      等面上来的间隙,有些沉默。林沚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家庭群看了一眼。

      最近几天,群里有点安静。舅舅很少发语音了,连沈阅的插科打诨都少了些。她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没细想。

      “看什么?”叶弛注意到她盯着手机微微出神。

      “没什么。”林沚收起手机,“家里的群,有点安静。”

      叶弛“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林沚小口吃着,味道确实不错。叶弛吃东西很快,但不算粗鲁。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日常的平和。

      吃完饭,叶弛送她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他忽然说:“下个月,我可能要去一趟北京。”

      林沚心头一跳:“去北京?干什么?”

      “保送后续的一些手续,还有那边实验室有个短期的参观体验项目,想去看看。”叶弛解释道,看着她,“大概去一周左右。”

      “哦。”林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要走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周,但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以前他集训,是去拼搏,是去争取。而这次去北京,更像是迈向那个崭新世界的第一步。

      “怎么了?”叶弛问。

      “没什么。”林沚摇摇头,抬起头,努力让表情显得自然,“挺好的机会,你去看看。”

      公交车来了。

      “车来了,我走了。”林沚说。

      “嗯。”叶弛看着她,“到了发个消息。”

      “好。”

      林沚上了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隔着玻璃看向站台。叶弛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身影挺拔。车子启动,他的身影慢慢后退,变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林沚收回视线,心里那点莫名的怅然却挥之不去。她拿出手机,给舅妈发了条消息,说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舅妈很快回复:【好的之之。晚上你舅舅可能不回来吃饭,公司有事。我和你哥随便吃点,你想吃什么?】

      林沚打字:【我都可以,舅妈。】

      放下手机,她看向窗外飞掠的街景。

      舅舅最近好像……特别忙。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沚对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沈佑安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以前就算加班,八九点也差不多到家了。现在经常是林沚晚上刷题到十一二点,准备睡觉时,才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有时甚至整晚不回来,只在家庭群里简短留一句“晚上有应酬,不回了”。

      其次就是电话。沈佑安在家时,手机铃声和震动变得异常频繁。他接电话时,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眉头总是下意识地拧着,通话时间往往很长,有时还会特意走到阳台或书房去,压低声音。

      饭桌上的气氛也在变化。沈佑安明显食欲不振,常常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说吃饱了。杨语蓉给他夹菜,他也只是勉强吃下。他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整个人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

      沈阅似乎也察觉到了。

      有次晚饭时,他忍不住问:“老沈,你最近怎么回事?公司很忙吗?看你累得跟什么似的。”

      沈佑安揉了揉眉心,挤出一个笑:“没事,就是最近有几个项目在关键期,操心多点。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

      杨语蓉看了丈夫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给他盛了碗汤:“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喝点汤。”

      林沚安静地吃着饭,心里那点不安在扩大。她能感觉到,舅舅不是在普通地“忙”。那种焦虑和疲惫,是装不出来的。

      她想起过年那会儿,舅舅还乐呵呵地说,新年新气象,公司接了几个不错的单子,今年应该能更上一层楼。

      这才过去几个月……

      有次周末,林沚下楼倒水,隐约听到舅舅舅妈在书房里说话。门没关严,漏出一点声音。

      “……老张那边怎么说?款子还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是沈佑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唉,我下午又打电话了,那边口气很硬,说再拖下去就要按合同算违约金了……”杨语蓉的声音也充满了愁绪,“还有供应商那边,也在催上一批的尾款。咱们账上的流动资金……”

      后面的话压低了,听不清了。

      林沚握着水杯,站在楼梯上,心慢慢沉了下去。

      款子?违约金?流动资金紧张?

      她虽然不懂生意上的具体事情,但这些词连在一起,足以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沈佑安的公司遇到麻烦了,而且可能是不小的麻烦。

      她轻手轻脚地退回楼上,关好房门。坐在书桌前,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窗外暮色四合,对面叶弛的房间亮着灯。他大概又在看书或者处理什么事情,身影偶尔在窗前晃动。

      林沚看着那灯光,心里乱糟糟的。

      舅舅对她那么好,像亲生父亲一样。现在舅舅遇到困难,她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怕增添他们的烦恼。

      这种无力感,让她很难受。

      又过了几天,情况似乎更糟了一些。沈佑安几乎天天很晚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脸色更差。杨语蓉虽然尽力维持着家里的正常运转,但眼角眉梢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忧色。连沈阅都变得沉默了不少,打球回来的时间也早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呼小叫。

      家里的电视很少开了,饭后也不再是悠闲的聊天时间。常常是各自默默回房,或者沈佑安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夜。

      这天晚上,林沚做完一套理综卷子,已经快十一点。她起身活动一下,走到窗边。

      对面叶弛房间的灯还亮着。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穿着宽松的T恤,正靠在床头看书。

      林沚看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这么晚了,他可能准备休息了。

      但叶弛回复得出奇快:【没。有事?】

      林沚咬着嘴唇,打字:【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

      叶弛:【题做不出来了?】

      林沚:【不是。就是……有点烦。】

      这次,叶弛隔了一会儿才回复:【烦什么?】

      林沚盯着那三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她想说舅舅公司的事,想说家里的低气压,想说自己的无力感。但打出来的字,删了又删,最后只变成一句含糊的:【不知道,可能就是瞎想。】

      叶弛没有再追问。就在林沚以为对话结束时,他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林沚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压低声音:“喂?”

      “下楼。”叶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电流细微的杂音,却清晰无比。

      “啊?现在?”林沚看了一眼挂钟,快十一点半了。

      “嗯。穿件外套,晚上凉。”叶弛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沚握着手机,心跳有点快。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轻手轻脚地套上外套,拿起手机,悄悄溜下楼。

      客厅里一片黑暗,舅舅舅妈应该已经睡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闪身出去。

      春夜的晚风带着凉意。叶弛就站在两家之间那盏路灯下,穿着她刚才在窗口看到的那件灰色T恤和休闲长裤,头发还半干着。

      看到她出来,他朝她招了下手。

      林沚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这么晚了,你怎么……”

      “你不是烦吗?”叶弛打断她,语气很平常,“烦就出来走走,比闷在房间里瞎想强。”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半夜把人叫下来散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沚看着他被路灯柔和了棱角的脸,心里那点烦乱,奇异地平静了一些。

      “走吧,随便走走。”叶弛说,率先迈开步子,沿着别墅区内安静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林沚跟在他身边半步之后。夜深人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走了一段,谁都没说话。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是家里的事?”叶弛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舅舅?”叶弛问。

      “……你怎么知道?”林沚有些惊讶。

      “猜的。”叶弛语气平淡,“最近沈阅那小子打球都不嚷嚷了。而且,”他顿了顿,“你舅舅公司好像是做建材和部分工程承包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林沚更惊讶了。

      叶弛瞥了她一眼:“以前听沈阅提过一嘴。最近……这个行业上下游资金链都挺紧张的,不少公司日子不好过。”

      林沚的心沉了沉。连叶弛都这么说……

      “很严重吗?”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担忧。

      “不清楚具体情况。”叶弛实话实说,“但看沈叔叔最近的状态,估计麻烦不小。”

      林沚低下头,不说话了。

      “担心了?”叶弛问。

      “嗯。”林沚老实承认,“舅舅对我很好……可我什么都帮不上。”

      “你能帮什么?”叶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好好念你的书,别让他们再为你操心,就是最大的帮忙。”

      这话听起来有点冷硬,但林沚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的事情成为家里的另一个负担。

      “我知道。”她低声说。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绕回了出发的路口。

      “别想太多。”在路口分别时,叶弛停下脚步,看着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沈叔叔经营公司这么多年,风浪见过不少,会有办法的。”

      他的安慰很实际,没什么煽情的成分,却奇异地让林沚安心了些。

      “嗯。”林沚点点头,“谢谢你……叫我出来。”

      “谢什么。”叶弛抬手,很随意地揉了下她发顶,“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课。”

      他手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一触即分。林沚耳根微热,小声应道:“好,你也早点睡。”

      “我看着你进去。”叶弛说。

      林沚转身走向家门,在开门进去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叶弛还站在路灯下,单手插在裤袋里,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见她回头,他抬了抬下巴。

      林沚推门进去,轻轻关好。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听着自己渐渐平复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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