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光》玉心竹

27、触光（12）

　　年味还没完全散尽，高三就正式开学了。

　　早上，林沚起得很早。她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看着对面。六点不到，叶弛房间的灯就亮了。过了一会儿，他背着看起来更沉的书包走出家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清冷的晨雾里。

　　沈阅也收了平时的懒散，早饭吃得飞快，嘴里还塞着包子就拎起书包：“妈我走了！之之你慢慢吃！”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林沚慢慢喝着粥，忽然觉得这个寒假，真的结束了。

　　接下来的一周，高二年级还在享受最后的假期，但气氛已经不同。林沚每天都能看到对面那栋房子很晚还亮着的灯，也能在偶尔深夜起来喝水时，看到那间依然灯火通明的卧室。

　　她没再去叶弛家。他给的U盘里的内容足够她消化，而且，她知道他现在的时间都是以分钟来计算的。

　　她并没有按照他之前说的，随时问。只是把自学时遇到的问题整理下来，都记在一个本子上。

　　偶尔，她会在晚上十点以后，给他发一条简短的消息，通常是一个题号或者一个知识点疑惑。他的回复往往在半小时，甚至一小时后才来，有时是几句话点明关键，有时是直接拍一张写有简洁步骤的草稿纸照片。

　　对话仅限于此，没有寒暄。

　　但林沚觉得这样挺好。

　　他忙，她知道。她能做的，就是不打扰，然后把自己该走的路，一步一步走稳。

　　一周后，高二年级也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走进教室，林沚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黑板旁边贴上了崭新的、密密麻麻的课程表和高考倒计时牌。上学期还偶尔出现的闲聊声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默默地整理着新发的、厚度惊人的复习资料。

　　期末考试的成绩，是在返校那天公布的。

　　李老师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时，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张薄薄的纸上。寒假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绷紧。

　　“这次期末考，整体难度适中，但区分度很够。”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沚身上，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我们班，有同学考得非常好。林沚——”

　　林沚的心提了起来。

　　“总分，年级第一。”李老师的声音带着赞许，“而且，领先优势不小。”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和议论声。林沚自己也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考得应该不错，但没想到会是第一。

　　李老师开始具体念分数和排名。当念到“数学150，物理98，化学97……”时，底下的声音更大了。

　　这些分数，单拎出来哪一个都足够惊人。

　　最后，李老师将大榜成绩贴在教室后面的公示栏里。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一窝蜂地围在教室后面。

　　林沚的名字高居榜首，第二名依旧是宋庭轩。两人的总分差，居然有15分！

　　15分！

　　众所周知，成绩越是顶尖就越难拉开差距。

　　在市重点的江城附中，在高手云集的重点班，这个分差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许多目光复杂地投向林沚，有惊讶，也有佩服。

　　林沚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对于这个成绩，她是惊讶，但也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兴奋。

　　看完成绩，时小雨就迫不及待地抱住林沚的胳膊：“沚沚！你太厉害了吧！还是第一！而且还超了宋庭轩那么多！我的天！”

　　周围也有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围过来道贺。林沚一一应着，脸上有点热，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宋庭轩的位置。

　　他正在整理桌上的试卷，侧脸没什么表情，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但林沚注意到，他收拾东西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点。

　　放学时，林沚和时小雨刚走出教室，就在走廊遇到了抱着作业本走过来的宋庭轩。他停下脚步，看向林沚。

　　“恭喜。”宋庭轩开口，声音很平静，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太多情绪，“考得很好。”

　　林沚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也是，考得很好。”

　　“但没你好。”宋庭轩很直接地说，语气里没有不服，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最后那道物理压轴题，你的解法比参考答案更简洁。我看了你的卷子。”

　　林沚没想到他会去看自己的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新学期，”宋庭轩继续说，目光认真，“希望还能一起讨论题目。你的思路，有时候真的很特别。”

　　他说完，对林沚和时小雨点了点头，抱着作业本走了。

　　时小雨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宋庭轩这人……明明输了，还这么一本正经地来下战书啊？而且……他之前不是喜欢你？”

　　“好了小雨，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林沚摇摇头，“再说了，人家也没有下战书。”

　　回到家，沈阅已经知道了成绩，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可以啊之之！给咱家长脸！晚上加菜！”

　　杨语蓉更是高兴，晚饭时不停地给她夹菜。沈佑安没多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喝汤时多添了一碗。

　　林沚回到房间，拿出手机。屏幕很干净，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他应该……也知道了吧？高三虽然不和他们一起排名，但这种年级性的大事，总会传开的。

　　她点开聊天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发什么。

　　说什么呢？报喜？好像有点炫耀。

　　而且，以叶弛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太在意这种排名。

　　她放下手机，打开书包，拿出叶弛给她的那个U盘，插进电脑，继续埋头苦学。

　　————
　　次日。

　　李老师的第一堂课，没有讲新课，而是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分析期末考成绩，强调高二下学期作为“准高三”的关键性，以及如何与即将开始的一轮复习接轨。

　　“……有些同学，比如林沚，已经通过寒假的自主学习和拓展，走在了前面。这很好。但更多的同学，必须从现在开始，紧张起来！时间不等人，高考更不会等你准备好！”

　　压力像实质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

　　下课铃响，李老师把林沚叫到了办公室。

　　“林沚，这次考得非常好，证明你的努力和方向都是对的。”李老师看着她，语气温和但严肃，“下学期，各科进度都会很快，综合性的难度也会上来。你有什么计划？”

　　林沚把之前和叶弛讨论过的大致思路说了说，重点放在巩固基础和跟上学校一轮复习节奏上。

　　李老师点点头：“思路很清晰。保持住。另外，”她顿了顿，“如果有余力，可以适当接触一些更高层次的思维训练。你自己把握尺度，不要本末倒置。”

　　“我明白，谢谢李老师。”

　　回到教室，时小雨趴在桌上哀嚎：“完了完了，我感觉我已经跟不上节奏了……沚沚，救救我！”

　　林沚拿出笔记：“先从今天的数学课开始吧，那道例题的变形我有点想法……”

　　忙碌的学习生活迅速填满了每一天。林沚很快适应了新的节奏。她依然会每天看一眼对面那栋房子亮灯熄灯的时间，也会在整理问题本时，想起书房里那些安静的下午。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下午，林沚正在家刷题，手机震了一下。

　　是叶弛。很简单的一句话。

　　【现在有空？】

　　林沚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她回复：【有。怎么了？】

　　【有点东西给你。方便的话，现在过来拿。】

　　林沚的心跳快了一拍。她放下笔，回复：【好。】

　　她跟舅妈说去同学家拿点学习资料，便出了门。走到叶弛家门口，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推开。

　　叶弛就站在玄关，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看起来也是刚回来的样子，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依旧很亮。

　　“给。”他把文件袋递过来，“最近各科的一些新题和总结，还有几所高校冬令营的简章和真题，你可以看看。”

　　林沚接过，袋子有点分量。“你……最近很累吧？”她看着他脸上的倦容，忍不住问。

　　“还好。”叶弛语气平淡，像是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都这样。”他打量了她一下，“你呢？跟得上吗？”

　　“还行。”林沚点头，“你给的U盘很有用。”

　　“嗯。”叶弛应了一声，看了眼手表，“我四点半要去老师那边。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林沚连忙说，“你快去忙吧。”

　　叶弛点点头，转身从鞋柜上拿起书包背上，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有问题照旧。自己安排好时间。”

　　“知道。”林沚看着他，“你……也别太拼。”

　　叶弛脚步顿了一下，很浅地扯了下嘴角，像是笑了，又好像没有。

　　“走了。”他拉开门，快步走入午后还有些刺眼的阳光里。

　　林沚抱着文件袋回到家，打开。里面除了他说的那些资料，在最上面，还有一张对折的、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是他凌厉的字迹，只写了两行：

　　“稳住节奏。”

　　“别忘了休息。”

　　没有落款。林沚看着那两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把这张纸夹进了自己常用的笔记本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