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赴戎机》棠兮兮

15、诉情

　　白鹤堂内院几个士兵升起烤肉的火堆，海棠在旁边温茶，郑渠和周襄拿着剑比划着，一群人谈天说笑，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还是宴会上那几位将士，艾玉清看着他们熟悉的脸，漂浮不定的心也落到实处，可惜了韩啸........

　　烈火焚身志不灭，血战到底壮志酬

　　东国有这样一群将士守卫，是一桩幸事

　　沈赴穿着宽大的墨袍从房间内缓缓走出，内院的海棠花开得正好，粉嫩的花瓣簇在枝丫，遮住内院中心的一小方天地

　　艾玉清一身清冷的红襟白衣安静的坐在海棠树下，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架古筝，她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琴弦，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绸丝飘带绑住披在身后，随着院中的清风飘飘扬扬

　　她抬眼看见沈赴出来，脸上扬起笑意，招招手示意他快来，微挑的凤眼带着明媚，像勾魂的妖精，蛊惑着人上前

　　沈赴摸了摸袖中，那里放着一个坚硬的小盒，他勾起一抹笑，心中升起一丝愉悦

　　“ 将军来了”将士们沈赴出来纷纷朝他抱拳行礼，拿来长凳请他落座，正好摆在艾玉清身旁

　　周襄收起剑，拿起桌上的酒豪饮一口，爽快一抹嘴，朝着沈赴挤眉弄眼，指了指沈赴宽大的衣袖

　　沈赴瞪他一眼，轻轻咳嗽两声，正襟危坐

　　“ 这几日在白鹤堂，麻烦姑娘了”他将木盒送过去，递到艾玉清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送姑娘礼物，思索了许久，带着踌躇和忐忑，怕她不喜欢

　　他面色如常，却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心中带着多少紧张

　　艾玉清惊喜的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会专门给自己送来礼物，嘴角笑意更甚，迫不及待的打开木盒

　　一枚白玉状的海棠玉佩静静搁在里头，泛着莹莹的暖光，竟和当日去韩府那天艾玉清随手买给他的那一枚一模一样，只是这玉质地更加温润上乘

　　这一刻，沈赴的心思既隐晦又明显

　　他们相处的时日不长，算来也不过两月，但两人每次见面时都颇为惊险，让人印象深刻

　　看着手中的玉佩，艾玉清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

　　“ 这可是将军昨日亲自雕刻的！”
　　“ 哇喔！”
　　“ 竟是将军亲自雕刻的吗？”
　　“ 属下可从未见过将军这样”
　　“ 将军可是雕了一晚上”

　　一旁的将士饮着酒，伸长了脖子看着这边，夸张的说道，生怕艾玉清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们调侃着，暴露了沈赴的用心

　　听着他们大声的暗示，艾玉清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

　　不过须臾她收起心绪，她将玉佩拿出来，系在腰间，低低的说道

　　“ 多谢将军费心了”

　　眼前的男人，墨黑的对襟宽袖长袍带着如常的冷，那漆黑的双眸却透出淡淡的笑意，他挺拔的坐在自己身旁，像收敛锋芒的剑，带着古朴的沉稳

　　两人各怀其思，默契得谁也没有戳破

　　安静的夜，将士们在白鹤堂打闹不停，插科打诨，篝火上传出阵阵的烤肉香，随着微风送到他们鼻尖

　　战事平息，带着欢快的气氛，他们比武切磋，推杯换盏，带着祥和的热闹

　　铮！
　　艾玉清素手拨动琴弦，清脆的弦声从她指尖流出，竟让人有一种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之感，听得沈赴心尖一动

　　“ 月色姣姣，将军可否为将士的亡魂剑舞一曲？”

　　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心绪，琴弦在她的手指下倾泻出一个个优美的音符，那琴声似踏马金戈，又似带着无尽悲呛，撩动着沈赴的心

　　沈赴自是不会拒绝，跟着她的琴声起身，足间一点，飞身抽出一旁周襄的佩剑

　　他飘然落在海棠树尖，细细的枝丫轻颤，他就那样立足与月色中，墨发飞舞，气质禀洌与那剑上的寒光浑然一体，剑已出鞘，带着肆意的轻狂

　　士兵们都停下手中的事落座观望起来

　　艾玉清手指起落，挑捻着细细的弦丝，在院中回荡

　　沈赴握着长剑在夜色中随着琴声出招，凌厉的剑意带起旋风将海棠花吹落，满天的花瓣像雪般落下，趁得一身白衣的艾玉清更像从仙山中袅袅而现

　　两人默契得如同练习了许久，她抚琴，他舞剑，男人在月色下墨袖翻飞，女人在亭中素手拨弦，像一幅绝美的画卷，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沈赴负剑立于院中，平复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心中好久没有如此激荡畅快，墨黑的双眸带着柔光远远的望向树下的女子

　　花瓣簌簌的落在她的肩头，夜风吹起发带，一抹艳丽的红在白衣中越发显眼，像一粒朱砂，刻进沈赴心中

　　“ 好！”院中的众人回过神来，热烈的鼓掌，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画面，只觉两人无比般配，他们对着两人举杯，两人亦端起酒杯

　　众人看着漆黑的天，高举酒盅，这一杯！敬天地！敬西京为国捐躯战士的亡魂！

　　烈酒入喉，只觉边境的苦寒也没那般冷了，院中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沈赴将剑抛给周襄，姿态洒脱，褪去了将军的沉稳，撩开外袍，复又坐在艾玉清身旁

　　“ 徽音怎会此曲？”他不自觉换了称谓，带着好奇，这首曲子是十年前长公主在先皇生辰时献舞的伴乐

　　“ 长公主一曲剑舞名动天下，广为流传，奴家少时在家学过一二罢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艾玉清神色莫明，带着回忆的怅然“ 不过将军却是学了十成，一招一式竟比长公主更甚”

　　艾玉清直直的看向他眼眸，清冷的凤眼带着猜测与试探，似在无声的询问

　　沈赴无奈一笑，伸出手将她肩膀的花瓣扫落，一个小小的动作拉近了两人之间的疏离，带着亲密，像一对久处的夫妻那般自然

　　艾玉清眼眸微闪，双手在袖中轻握，没有闪躲

　　“ 幼时曾亲眼见过，心中惊艳，便记下了”

　　“ 世人皆道长公主容颜灼灼如华，将军当真没有动过一丝真心吗？”她一再确定，倒让沈赴体会到一种女子似乎在吃醋的错觉，他发出低低的笑

　　“ 未曾”他眼中坚定，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投出艾玉清的身影

　　他不过与长公主见过两面，长公主身份尊贵，可遥不可及，是沈赴心中的君

　　君臣有别，他遥记得出征那日自己所说的话，不辱使命，是君臣的承诺

　　他沈赴一生忠君爱国，忠的是东国，爱的是自己拼死守护的百姓

　　长公主有手段有谋略，比之昏聩的先皇，这东国在她与现天子的手中，老百姓比从前更加安居乐业

　　而眼前女子令他心动，她气质从容，心中良善，像温暖的清风，吹进了沈赴心里，不知道何时的念头，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动心

　　他轻轻的抓起艾玉清的手，放在胸膛“ 以后唤我朝一可好？”

　　他将自己的小字向她托出，那胸膛带着炙热的温度，烫得艾玉清心慌，像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心脏在艾玉清手下剧烈的跳动着

　　男人俊朗的容颜，深情的眉目直直的闯进艾玉清心底，她只觉心中一片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纵横沙场的将军，在这个夜晚表明着心迹，露出柔情的目光

　　镇守边疆多年，他心里也是渴望有一女子能常伴左右，恰好，这个人就那样颦颦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想抓住她，不让她离开

　　艾玉清不知所措的收回手，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这次落荒而逃的人换成了艾玉清，她关上门，隔绝住院中那望向她的眼神，也隔绝了将士们热闹的调笑声，她摸着腰间的玉佩，神色黯然

　　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我，这一切不过是如梦幻泡影，沈赴，你还会如此毫无顾忌吗？你只当我是平常世家的小女子，若是知晓我隐瞒身份，会不会后悔今夜如此袒露心绪？

　　他突然的告白，令艾玉清心绪紊乱

　　门外还传来士兵们的调笑，拉着沈赴共饮，众人佩服的说着自家将军今晚的直白，把白鹤堂主事的女大夫羞得跑回房间，完全没察觉到艾玉清黯然的神色

　　而沈赴也只当她一时无措，并未放在心上

　　来日方长，他不急着问她要一个结果，只是不知方才这般说话，她是否觉得唐突？

　　沈赴把笑容藏在心中，不知是酒醉还是人醉，小麦的肤色泛出一缕薄红

　　而此时，巍峨的皇宫内，两个宫女在一旁为女子摇扇

　　殿中的陈设及尽奢华，正中铺着明黄色织金锦缎的软塌，软塌前的矮几十用整块的沉香木制成，木身上天然的纹理如山水画卷，几面上摆着一只汝窑青釉的茶盏，釉色温润如玉，是天子赐予贵妃的珍品

　　女子一身华服宫装，满头珠翠，一双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撑着头，卧在舒适的躺椅上，她容貌妍丽，就那样轻轻一抬眼，似要将人的魂魄勾走，正是如今最为受宠的贵妃，秦如画

　　今日皇上又去了蓉晖宫，自她怀孕后，皇上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个民间女子，似金屋藏娇般，一连几月时常留宿，阖宫上下却连那女子长什么模样都未曾见过！

　　虽说如今自己身怀龙子身份比从前更为尊贵，但这样的宠爱秦如画从未见过，是以心中郁郁带着揾怒，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 皇后那边还是不管吗？”她嫣红的薄唇轻起，带着一股慵懒的妩媚

　　“ 回娘娘，皇后娘娘在小佛堂抄写经书，好几日未曾出来了，只让身边的云澹公公传话给各宫，身为妃嫔当以伺候皇上为主，皇上喜爱谁，是那人的本事”

　　一旁的大宫女学着那云澹公公的语气，一五一十的回话

　　呵
　　秦如画嗤笑出声“ 她倒是大度！”

　　当今帝后虽是青梅竹马，却感情淡薄，不过是因着天子年幼时在宫外皇后对他多有照顾罢了，秦如画入宫虽才三年，但这宫中谁人不知皇后不受宠

　　“ 爹爹那边可有消息？”不日前她托人给丞相传话，让他帮忙打探蓉晖宫那位的信息

　　“ 丞相大人说，娘娘如今身子金贵，一切都要以腹中的龙子为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动摇不了您的地位，还请娘娘不要舍本逐末为这些小事烦心”

　　秦如画愤然起身，一巴掌打在宫女的脸上发出啪的脆响

　　宫女惊慌的跪下匍匐在地，口中只说着娘娘饶命不停的磕头

　　“ 他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已一连半月宿在那蓉晖宫的贱人那里，还免了她每日晨昏定省，本宫连面都见不到一个！怎的，还不允许本宫命几个人去查探吗！”

　　秦如画虽是嫡女，但是丞相风流，府中庶子庶女一大堆，自有一日她外出对微服私访的少年皇帝惊鸿一瞥后，少女便有了自己的心思，她拼命在府中学习琴棋书画，样样都争第一，好不容易获得心爱之人的青睐才爬到如今的位置

　　秦相如此说话，不可谓不另有深意

　　她深知自己怀有身孕，肩负着家族的未来，但是要让自己眼睁睁看着深爱之人夜夜与别的女人缠绵，她怎么忍得下这一口气！

　　“ 娘娘息怒！万不可因此事伤了龙胎啊！”地上的宫女声音恳切，拉回她的一丝理智

　　看着华丽的房间，无不显示着帝王曾经的偏爱，她更觉心烦，挥挥手让宫女滚下去

　　当云澹将此事讲给在佛堂的皇后听时，已是晚上

　　皇后一身素衣，手中拨弄着佛珠，闭着眼跪在佛前祷告着
　　云澹鞠着腰，恭敬的站在一旁

　　“ 她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皇后语气冷淡，仿佛这时间的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关一般，带着沉着的平静，那慈悲祥和的眉目与殿中的尊佛一般无二，无欲无求不像个真人

　　“ 可听到西京的消息？”

　　香快要燃尽，她起身拿起新的续上

　　“ 沈将军又打了胜仗，击退了敌军骚扰，恐怕，这几日正带着将士在军中庆祝呢”

　　皇后这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那无欲无求的模样终于带了几分尘世，让身后的云澹也跟着高兴

　　“ 是吗？”虽说语气带着不敢相信，但那神情却露出本该如此的的欣喜

　　她就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必不会失败

　　她想起西京烽火，又不由得担心“ 可有遇到危险？”

　　“ 放心吧娘娘，沈将军吉人天相，战功赫赫，没有危险的”

　　听到云澹如此回答，她心中终于放心，把点燃的香插在瓮中，对着堂上的慈悲的佛祖虔诚的拜了拜，这才转过身拍了拍走过来扶着自己的云澹的手

　　“ 回宫吧，再不出去，贵妃怕是要闹起来了”

　　云澹恭敬称是
　　两人相携着走出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