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为何这样》clle

13、太后寿辰（上）

　　太后寿辰正日，宫中张灯结彩，喜气盈门。虽非整寿，但圣上孝心深重，仍依着不小的规矩操办。慈宁宫内外焕然一新，廊下悬挂着崭新的万寿无疆彩灯，庭院中陈列着各宫各府进献的寿礼，琳琅满目。

　　清晨，黛明月便换了正式的郡主冠服，茜色云锦宫装，绣着繁复的鸾鸟衔芝纹，头戴七宝攒珠髻，额前垂着细密的珍珠流苏，庄重明丽。她早早来到正殿，协助皇后、太子妃并几位高位妃嫔，安排寿典礼仪，迎候命妇朝贺。

　　吉时到，钟鼓齐鸣。帝后偕太子、诸皇子、公主，率领宗室王公、文武百官，齐集慈宁宫正殿，向太后行三跪九叩大礼，敬献寿词。太后端坐凤椅，身着绛紫色凤穿牡丹吉服，头戴九龙四凤冠，面容慈和，接受众人朝拜，殿内一片山呼千岁之声，肃穆隆重。

　　礼毕，太后移驾至后殿暖阁，接受内外命妇及亲近晚辈的叩贺。气氛这才松快了些。

　　黛明月陪侍在太后身侧，帮着收受贺礼，登记造册。命妇们鱼贯而入，说着吉祥话儿，呈上寿礼。有送玉佛观音的，有送名家字画的，有送海外奇珍的，不一而足。

　　轮到承恩公府时，承恩公夫人领着世子赵霖上前。赵霖今日打扮得格外精神，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团花锦衣，显得面如冠玉。他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尊尺余高的红珊瑚树，形态优美，色泽鲜艳如火，在暖阁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叹。

　　“臣子赵霖，恭祝太后娘娘福寿绵长，松柏长青！”赵霖声音清朗，跪下叩头，目光却飞快地掠过太后身旁的黛明月，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与期盼。

　　太后含笑点头：“好，这珊瑚品相难得，你有心了。起来吧。”

　　赵霖谢恩起身，又说了几句吉祥话，退下时，脚步微缓，似乎还想多看黛明月一眼，却被后面上前的命妇挡住了视线。

　　不多时，武安侯府上前。侯夫人柳氏领着陆琢行礼。陆琢今日亦是一身正式的世子朝服，玄色为底，绣着银蟒，玉带金冠，更衬得他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如松。他手中捧着的礼盒不大，显得颇为低调。

　　柳氏笑道：“太后娘娘，这是琢儿前些日子偶得的一块古玉，说是前朝琢玉圣手陆子冈的遗作，上面天然纹路恰似一个‘寿’字，想着献给娘娘，倒应景。”

　　内侍接过礼盒，呈到太后面前打开。只见丝绒衬垫上，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羊脂白玉佩。玉质温润如膏，毫无瑕疵。奇妙的是，玉身内部天然形成的絮状纹理，蜿蜒盘绕，竟真的隐隐勾勒出一个古朴的“寿”字形状，浑然天成，巧夺天工。比起方才那夺目的红珊瑚，这玉佩更显雅致内敛，意蕴悠长。

　　太后眼中露出明显的喜爱，拿起玉佩细看，连连点头：“好，真是好物件！难为琢儿有心，寻得这般巧物。哀家很喜欢。”

　　陆琢神色平静，躬身道：“太后娘娘凤体康健，便是天下之福。此物能得娘娘青眼，是它的造化。”

　　他的贺词平实，不如赵霖那般华丽，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行礼时，他目光端正，并未如赵霖般四处逡巡，只在起身退下时，眼帘微抬，极快地、蜻蜓点水般看了黛明月一眼。

　　那目光沉静依旧，却仿佛带着温度，落在她握着礼单的手指上，一触即收。

　　黛明月心头微跳，垂下眼睫，在礼单上“武安侯府”那一栏后，轻轻画了个记号。

　　贺寿仪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待众命妇退下，已近午时。太后略感疲乏，回寝殿稍作休息，准备午间的寿宴。黛明月也得了空，回自己宫中更换稍轻便些的吉服。

　　午宴设在慈宁宫正殿，规模比晨间小些，但更显亲近。帝后、太子、太子妃、几位得宠的妃嫔、皇子公主，以及像黛明月这般极得太后喜爱的晚辈在列。武安侯府、承恩公府等几家显赫外戚，亦蒙恩赐宴。

　　殿内暖意融融，菜肴精致。太子萧景宸坐在皇帝下首，年近三十，气质儒雅温和，正微笑着与身旁的太子妃低语。三公主萧华玥挨着黛明月坐，小声点评着席间的菜色。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则由乳母嬷嬷照顾着。

　　赵霖的席位与几位宗室子弟在一处，离御座稍远，他却始终有些坐立不安，目光频频望向女眷这边。见黛明月低头用汤，他便也赶紧端起汤碗，动作刻意；见黛明月与三公主说话，他便也立刻与旁边人高声谈笑，试图引起注意。

　　相比之下，陆琢的位置更靠前些，临近几位年长的王爷。他安静用餐，举止优雅，偶尔与旁人说一两句话，大多时候只是倾听。
　　他的存在感并不张扬，却让人无法忽视。即便不往那边看，黛明月也能隐约感觉到那道沉静的目光，如同无声的蛛丝，偶尔会轻轻拂过她所在的方向。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皇帝心情甚佳，笑着对太后道：“母后，今日喜庆，这些孩子们也都孝顺。不如让他们各展所长，给母后助助兴？不拘诗词歌舞，或是别的什么小巧玩意，博母后一笑便好。”

　　太后笑着颔首：“皇帝这个主意好，哀家也瞧瞧，如今这些年轻人，都有些什么本事。”

　　这便是要让小辈们献艺了。在座不少年轻子弟顿时精神一振，这可是在御前露脸的好机会。
　　最先起身的是两位年轻的郡王，合作画了一幅松鹤延年图，虽笔法稍显稚嫩，但寓意吉祥，得了太后赏赐。
　　接着，一位宗室女子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音淙淙，颇见功底。
　　三公主萧华玥也凑热闹，跳了一支活泼的彩绸舞，身姿灵动，像只欢快的小鸟，逗得太后开怀大笑，赏了一对翡翠镯子。

　　轮到承恩公世子赵霖时，他显然早有准备，起身朗声道：“太后娘娘，陛下，臣不擅诗画音律，唯有一身力气还算使得。近日新学了一套拳法，愿打来给太后娘娘看看，强身健体，也是好兆头。”

　　皇帝笑道：“好！朕记得你父亲年轻时也是军中好手，虎父无犬子，且演练来。”

　　赵霖便在殿中空处摆开架势，打了一套拳法。他身姿挺拔，动作干净利落，拳风呼呼，确实下过一番苦功。一套拳打完，面不红气不喘，抱拳行礼，目光熠熠地望向御座，更不忘扫向黛明月。

　　“不错，是刚健的路子。”皇帝点头，“赏。”

　　赵霖满面红光地谢恩退下，经过黛明月席位时，脚步特意缓了缓，胸膛挺得更高。

　　殿内安静了一瞬，许多人将目光投向了尚未有所表示的陆琢身上。方才献艺的，多是宗室子弟或文臣之后，像赵霖这般展示武艺的，独他一份。而若论武艺，在场年轻一辈中，陆琢若称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方才赵霖那套拳，在行家眼中或许只是花架子，但胜在热闹好看。众人皆想，陆琢会如何应对？是同样展示武艺压对方一头，还是另辟蹊径？

　　陆琢放下银箸，用雪白的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从容起身。他并未走向殿中空地，而是向着御座和太后方向，拱手一礼，声音清朗平稳：“陛下，太后娘娘，臣不才，于诗书拳脚皆只粗通。今日太后寿辰，普天同庆。臣近日翻阅古籍，偶见一则前朝养生导引之术，名为龟鹤延年功「1」，动作舒缓，重在调息凝神，于长者颐养天年或有小益。臣愿将此术演练一二，若太后娘娘不嫌粗陋，闲暇时或可一试，活动筋骨。”

　　他这番话，既谦虚，又将焦点完全引回太后身上，说是献艺，不如说是献上一份独特的、贴合太后需求的寿礼。

　　太后果然大感兴趣：“哦？还有这样的功夫？哀家倒是头回听说。你且演来瞧瞧。”

　　陆琢称是，就在自己席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缓缓起势。他的动作果然极其舒缓，如云展，如水流，毫无赵霖那套拳法的刚猛爆烈，每一个动作都配合着深长均匀的呼吸，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沉稳如山、静水流深的气度。明明动作很慢，却让人感到一股内敛而绵长的力量。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连皇帝也微微颔首，面露赞赏。这龟鹤延年功真假不论，单是陆琢这份不骄不躁、沉稳如山的气度，和处处为太后考量的心思，便已高出赵霖不止一筹。

　　黛明月也静静看着。她注意到，陆琢演练时，目光沉静垂落，并不刻意去看任何人，身形转动间，袍袖轻拂，那身玄色银蟒朝服穿在他身上，少了些武将的戾气，多了几分清贵雍容。他演练得很认真，仿佛真的只是在向太后展示一套养生之术，而非与人争锋。

　　一套简化的动作打完，陆琢缓缓收势，气息平稳如初，向太后躬身：“臣演练完毕。此术粗浅，唯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寿与天齐。”

　　“好，好！”太后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难为你这孩子，处处想着哀家。这功夫瞧着是和缓，哀家改日倒要试试。赏，重重有赏！”

　　皇帝也笑道：“琢儿有心了。这功夫朕瞧着也好，改日抄录一份，送入宫中。”

　　陆琢谢恩退回席位，面上依旧无波无澜，仿佛刚才那番引动全场注目的演练，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霖坐在远处，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他方才那套虎虎生风的拳法，此刻在众人回味陆琢那套沉静悠长的龟鹤延年功时，竟显得有几分浮躁和刻意。

　　三公主萧华玥凑到黛明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明月姐姐，你瞧见没？赵霖那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不过还是陆世子厉害，不声不响的，就把风头全抢了去，还谁都挑不出错处。”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看热闹的兴奋，“这龟鹤延年功，怕是今晚就得传遍京城，明日不知道多少府里的老爷子要跟着学呢！”

　　黛明月没有接话，只是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温热，熨过喉间。

　　殿内寿宴继续，丝竹声悠扬。

　　无人注意的角落，陆琢端起酒杯，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掠过对面女眷席中那抹茜色身影，随即敛入眼底深潭，波澜不兴。

作者有话说

　　「1」瞎编的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