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圈之梦江南》萩纪

23、五年后

　　白皙峰算不上天下第一峰，却常年仙云缥缈，青山环绕，本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隐居之地。可这地方险峻异常，峰下碧草如茵、绿树成荫，峰上却白雪皑皑、寒风刺骨，且峰顶仅有千余平方米的狭小空间，根本无法容人长住。
　　江湖中一直流传着峰顶住有神仙的传说 —— 能在这般绝境立足的，自然非寻常凡人。而峰顶确实住着一人，正是林成。五年前，他还是江湖中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如今却只想在此了却余生。
　　每日夜里，他伴着星辰月亮静坐，江湖的纷争早已与他无关。可闭上眼睛，江百曲落崖时的模样总会清晰浮现 —— 那个含着泪的笑容，到底是怨他未曾说出口的爱意，还是为他能活着而感到满足？
　　想起那张清冷却偶尔会露出调皮笑容的脸庞，林成的心依旧阵阵抽痛。他始终不愿相信江百曲已经离开，总觉得那人还在身边。他守在白皙峰，只因为这里是江百曲曾经最爱的地方，从他当初凝望山峰的眼神里，林成便能读懂那份偏爱。
　　“百曲…… 百曲……”
　　林成站在峰顶，对着茫茫白雪放声呼喊。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最终又尽数传回自己耳中，只剩满心的孤寂与痛苦。若是百曲能听见，他会不会回来？
　　眼泪从眼角滑落，在刺骨的寒风中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像散落的珍珠。
　　每隔一月，林成便会飘然下山采购食物。他的生计全靠在山中采些药材、砍些柴火，到市集上换取所需，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可他毫不在意。活着，起初是因为江百曲最后的那句 “为我活着”，如今，这份执念早已刻入骨髓 —— 哪怕像具行尸走肉，他也要守着与百曲相关的一切。
　　他落在断情崖边，目光久久停留在江百曲当年坠落的方向。每次下山，他都会在这里驻足良久，任由回忆将自己淹没。
　　“阿成，还住在山里呢？”
　　下山途中，镇上那位热心的老大妈笑着问候。林成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却无波澜 —— 住在哪里，对他而言早已没有意义。
　　“山里闹鬼，你还是来镇上找份活计吧。” 老大妈絮絮叨叨地劝着。她口中的 “鬼”，其实就是林成自己。这些年，他在山中日夜呼唤江百曲的名字，那凄厉的声音传至山下，让村民们误以为是冤鬼作祟。他们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内力深厚的人，藏在心底的无尽思念。
　　“习惯了。” 林成留下三个字，便继续向市集走去。
　　他将柴火放在地上，旁边摆上一块木牌，写着 “十文钱”。街上行人匆匆，却没人理会这个穿着破旧、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曾经的他，比起曲亮、李道仁等江湖新秀也毫不逊色，如今却成了市集上无人问津的卖柴人。
　　“小伙子，你住在白皙峰附近？” 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走到他面前，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
　　林成睁开眼，语气平淡：“老人家有何事？”
　　“老汉是李府管家，” 老者拱了拱手，急切地说道，“我家小姐得了怪病，大夫说唯有雪莲子能救她。可白皙峰自五年前天玉山镇被毁后，便没人敢去了。听闻你住在那边，想请你带路。”
　　雪莲子，林成再熟悉不过，就长在白皙峰的悬崖峭壁之上，寻常人根本无法采摘。换做从前，他定会二话不说出手相助，可如今心已死，旁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就算去了，你们也摘不到。” 林成说道。
　　“为何？” 老者连忙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似是怕真有鬼怪作祟。
　　“雪莲子长在悬崖峭壁，采摘极难。”
　　“小哥既然见过，还请务必带路！” 老者语气恳切，“我家老爷必有重谢，至于能否摘到，不劳小哥费心。”
　　林成沉默片刻，说道：“明早，到山下老大妈的茶棚等我，逾时不候。”
　　老者大喜，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身边，带着汉子匆匆离去。林成拿起银子，没顾上地上的柴火，径直走向杂货店。买好几日的食物后，他将剩余的银子都给了老大妈 —— 这已是常事，老大妈也不再推辞，只是偶尔会念叨他，该给自己换件像样的衣服。
　　次日清晨，林成抵达茶棚时，老者早已等候在此，身后还站着一位姑娘，以及两个家丁。
　　“小兄弟，你可算来了！” 老者连忙迎上来。
　　林成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向白皙峰出发，沿途丛林密布、荆棘丛生。五年前天玉山镇还在时，这条路还算好走，如今早已荒芜不堪。老管家年事已高，走了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小兄弟，还要走多久啊？”
　　“半个时辰。”
　　老管家差点腿软，却只能被家丁架着继续前行。终于抵达天玉山镇旧址，眼前杂草丛生，早已没了当年的繁华。
　　“这里就是天玉山镇？” 那姑娘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看来她曾来过这里。
　　“当年繁华地，如今空无人烟。” 林成心中五味杂陈 —— 若不是鬼子眼，他或许还在这儿安稳生活，或许…… 百曲也不会离开。
　　很快，他们便到了断情崖。
　　“雪莲子就在悬崖半腰。” 林成说道。
　　姑娘抬头望去，峰顶隐在云雾中，半腰之处更是模糊不清，忍不住没好气地说道：“连影子都看不到，你说在半腰就在半腰？到时候拼命的可是我！”
　　“只要琳儿姑娘能采到雪莲子，我家老爷愿出一千两银子。” 老管家连忙补充道。
　　林成这才明白，姑娘是为了赏金而来。
　　只见琳儿放下肩上的绳索，将弯刀牢牢绑在一端，用力甩向悬崖对面。弯刀几次撞击岩石后，终于深深扎进石缝。她又拉动绳索确认牢固，将另一端绑在巨石上，背起竹篮，便踏着绳索向悬崖另一侧走去。
　　林成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忽然想起江百曲 —— 当年百曲坠落时，是不是也这般无助？他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面。
　　“这琳儿姑娘，不愧是天玉山镇第一采药好手！” 家丁在一旁赞叹。
　　太阳渐渐升至正中，两个时辰过去了，琳儿依旧没有下来。老管家开始焦躁：“怎么还没动静？”
　　就在林成准备飞身查看时，悬崖上方传来琳儿的声音：“我采到雪莲子了！”
　　她挥手示意，手中捧着一株洁白的植物。可就在此时，一只雄鹰突然俯冲而下，直扑琳儿。琳儿猝不及防，闪身躲过鹰的攻击，却重心不稳，整个人向悬崖下坠落！
　　“琳儿姑娘！” 老管家和家丁大惊失色。
　　林成看着她坠落的身影，江百曲的模样瞬间在脑海中重叠。他纵身跃起，瞬间飞到琳儿身边，一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脚尖在崖壁一点，转身便飞回了断情崖。
　　落地的瞬间，老管家和家丁才反应过来，连忙围上前：“琳儿姑娘，你没事吧？”
　　琳儿却没理会他们，目光紧紧盯着林成，眼中满是震惊：“你武功这么好？”
　　林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武功？呵呵……”
　　救下琳儿的那一刻，林成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 为什么当年他没有这般深厚的功力？若是那时他能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抓住江百曲的手，不让他坠入那无尽深渊？他望着崖下的云雾，傻傻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苦涩与遗憾。
　　“你就是住在这悬崖之上的人？” 琳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伸出手指，指向那高不见顶、隐在白雪中的白皙峰顶。
　　“我刚才爬上去看过，峰顶有两间茅屋和一个山洞，里面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显然有人常年居住。镇上的人都说只有你住在这附近，看来那住客就是你。” 琳儿叽叽喳喳地说着，眼神里满是好奇。
　　“什么？住在那么高的地方？” 老管家仰头望向峰顶，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全貌，心中满是震撼 —— 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兄弟，老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老管家连忙向林成拱手赔罪，此前他虽猜测林成不凡，却没想到对方竟是这般隐世高人。
　　“我爹以前说过，这山上住着一位奇人，没想到是真的。只是你看起来这般年轻，和我爹描述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琳儿歪着头说道。
　　林成心中一动 —— 她爹见到的，或许是当年住在白皙峰的那位王爷。他不愿多言，只是纵身跃起，身形如鸿雁般飞向白皙峰顶，转眼间便消失在云雾之中。留下的四人看得目瞪口呆，老管家喃喃自语：“世上竟有这般神人……”
　　“快走吧，雪莲子得在三时辰内服用，不然药效就散了。” 琳儿晃了晃手中洁白的雪莲子，催促道。一行人匆匆离开断情崖，琳儿临走前，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山峰 —— 到底是怎样的伤痛，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甘愿守在这般孤寂的地方？
　　次日，林成依旧站在断情崖边，任凭雪花落在肩头，寒风穿透衣袖。眼角的泪水滑落，在刺骨的寒风中凝结成晶莹的珍珠，滚落崖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反倒爱哭？”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林成回头，只见琳儿正手脚并用地爬上悬崖，脸上还沾着些许泥土。“你倒是不怕死，昨天差点摔下去，今天还敢来。”
　　“摔死有什么好怕的，我怕的是被你的眼泪砸死。” 琳儿笑着爬上崖顶，站在他身边，望着眼前白雪皑皑的景致，由衷赞叹，“这地方真美。”
　　“是他会选地方。” 林成轻声说道。他从不懂得挑选什么，只是因为江百曲喜欢，他便也爱上了这里。
　　“让你这般孤单的那个人？” 琳儿问道。
　　“我不孤单，我一直陪着他。” 林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琳儿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心中突然一痛，竟生出几分嫉妒 —— 嫉妒那个能让他这般牵挂的人，哪怕那人早已不在身边。“他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对不对？”
　　林成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了看这个不怕死的姑娘。许久，他才轻声喊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百曲……”
　　“你有下去找过吗？或许他还活着。” 琳儿轻声说道，她不愿看到林成这般折磨自己。
　　“他会活着吗？” 林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也许他在某个地方等你，也许他受伤走不动了，也许…… 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琳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光，照进了林成早已沉寂的心。
　　“我从来都不敢去找他。” 林成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害怕找到的是他的尸体，那样，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让我活着，可若是连他的尸骨都找到了，我该怎么活下去？”
　　这些年，他并非没有去过崖底 —— 那里是一条奔腾的大江，他却始终不敢仔细搜寻，他怕真相会压垮自己，怕对不起江百曲最后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