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圈之梦江南》萩纪

1、灭门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白皙峰虽算不上天下第一峰，却是仙云缭绕、青山映翠，一派空灵清绝之景。这原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隐居胜地，偏偏罕有武林人士踏足 —— 只因此峰高耸入云，绝非凡人所能轻易抵达。
　　峰下尚且碧草如茵、古木葱茏，一路攀至峰顶，却已是白雪皑皑、冰寒彻骨，全然不似人间居所。而峰顶面积亦颇为狭小，仅有千余平方米，这般局促之地，自然无从供人长居。
　　然关于此峰，江湖中素来流传着一则传说：峰顶住着一位神仙。想来，能在这般绝境安身之人，本就与神仙无异。
　　白皙峰上，确实住着一人。五年前，他在江湖中也曾薄有名声，如今却只求在此隔绝尘嚣，了此残生。在这茫茫天地、寂静空阔之间，他得以沉下心来，回望过往，静思将来。每当念及五年前那段往事，心头便涌起阵阵隐痛 —— 或许，这便是天意弄人。
　　天玉山镇，五年前在江湖中亦是小有名望。镇中主人白玉子，便是天玉山镇的执掌者。
　　实则天玉山镇并非寻常村镇，而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山庄。当年山庄创始人乃是皇帝宠爱的皇子，封号王爷。这位王爷无心朝政，唯独痴迷武学，便耗费巨资修建了这座山庄。因得皇帝偏爱，朝廷曾在民间广搜武林秘籍，尽数赠予王爷，是以这座山庄的规模，堪比一座繁华大镇。
　　然而五年前的变故，便是从这座山庄拉开序幕。
　　山庄之中，唯有那位王爷武功卓绝。待王爷仙逝后，山庄弟子的武功修为日渐衰退，门中弟子也渐渐稀疏。
　　昔日江湖众人敬天玉山镇三分，一来是感念王爷的武功威名，二来也是忌惮其皇家背景。可自王爷离世，天玉山镇在江湖中便沦为二流门派，即便如此，其地位依旧举足轻重 —— 只因当年皇帝搜罗的无数武林秘籍，尽数藏于山庄某处，这便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最大宝藏。
　　江湖之中，觊觎秘籍者不计其数，明抢暗夺之事屡见不鲜，这也成了天玉山镇最大的祸患。
　　五年前，他还只是天玉山镇一名不起眼的小弟子，而彼时，正是天玉山镇面临灭顶之灾的关头。
　　那一年，江湖中臭名昭著的 “鬼子眼” 突然送来战书，勒令山庄掌门交出所有秘籍，否则便要让天玉山镇满门鸡犬不留。
　　彼时的天玉山镇，仅有十名弟子，连同掌门白玉子与他的师弟白机子，满门上下不过十二人。而这鬼子眼乃是成名已久的武林魔头，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中能与之抗衡者寥寥无几，天玉山镇这般实力，根本不堪一击。
　　“你们快离开天玉山镇吧，免得无辜受累。” 白玉子神色凝重，语气中满是无奈。他深知自己绝非鬼子眼的对手，更何况鬼子眼最擅暗器，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暗杀高手，防不胜防。
　　“师兄，你说什么胡话！我们怎能弃山庄而去！” 白玉子的师弟白机子急声道。白机子在江湖中的名声远比师兄响亮，常年行走江湖，武功亦颇为不俗，江湖上知晓白机子名号者众多，反倒少有人识得掌门白玉子。
　　“师弟，这是师命！” 白玉子目光坚定，“今日我便将天玉山镇掌门之位传于你。师兄这辈子从未求过你，此番便求你一事 —— 务必护住林成，带他安全离开！”
　　林成，正是白玉子座下一名弟子。白机子心中满是疑惑，平日里并未见师兄对林成格外关照，为何此刻竟要自己拼死护住这孩子？但望着白玉子恳切而决绝的眼神，白机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随后，白玉子附在他耳边低语数句，便让他速速离去。
　　“林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 白机子望着眼前的少年，沉声道。
　　林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唤了声 “师傅”。
　　“我会将天玉山镇的所有武功尽数传你，日后，你便是天玉山镇的新任掌门。”
　　林成再次颔首应诺。他随白机子离开天玉山镇已有半月，并未远走，而是藏身于山庄后山的一处密道之中。密道深处藏有一座山洞，这里正是当年那位王爷收藏武林秘籍的所在 —— 这也是白玉子临终前告知白机子的秘密，让他带林成在此潜心修习洞中秘籍。
　　白玉子从未奢望林成将来能成为江湖顶尖高手，只求他习得一身本领，日后不再受人欺凌便好。
　　可白机子心中始终存有疑惑：师兄既知晓这藏秘籍之地，为何自己从不修习？若他能习得洞中武学，何惧区区鬼子眼？
　　他永远不会知晓，当年白玉子接任掌门之位时，曾向师傅立下重誓，此生绝不触碰山洞中的秘籍。个中缘由，或许唯有那位已故的王爷自己明白。而白玉子此生未能如愿的武学之路，便寄托在了林成身上。
　　于是，林成与白机子便在这山洞中潜心度日。可时日一久，白机子却惊异地发现，洞中收藏的秘籍虽算上乘，却绝非什么超凡入圣的绝世武学。
　　“这些武功虽好，却也称不上精妙绝伦，当年王爷莫非便是凭这些立足江湖的？” 白机子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晓，那位王爷耗费毕生心血，才参透了武学的真谛。当年皇帝赐予他的秘籍，虽皆是武林珍品，可他修习多年，却始终难以精进。直到后来，他将所有秘籍封存洞中，苦思冥想数载，才终于顿悟：武学源于本心，每个人对武学都有独特的领悟，一味照搬他人的武学，终究只能拾人牙慧，难以达到至高境界。唯有融会贯通，开创属于自己的武学之道，方能臻于化境。
　　而这般境界，非武学世家的顶尖人物，绝难企及。
　　白机子虽不解其中深意，却依旧遵嘱，将洞中的秘籍一一传授给林成。
　　林成在武学上颇具天赋，却也只是挑选了两套自己喜爱的秘籍潜心修习 —— 一套是《白玉连峰剑》，另一套则是《青霞紫红掌法》。
　　“师傅，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练武吗？” 林成终究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心性活泼，日日困在山洞中，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他修习《白玉连峰剑》已有小成，招式娴熟，可《青霞紫红掌法》却仅练至第四重 “火红” 境界，尚未圆满。
　　“成儿，你若是想出去走走，便去散散心吧，记得早些回来。” 白机子并非迂腐之人，此前他曾悄悄下山探查，得知鬼子眼早已离开天玉山镇，山庄已成一座空镇，想来不会再有危险。
　　林成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当即蹦跳着冲出了山洞。
　　后山素来被天玉山镇列为禁地，林成此前虽曾偷偷来过几次，却从未深入。此番下山，他心中既有游玩之意，更想回去看看天玉山镇如今的模样。
　　虽说白玉子平日对他并无特殊关照，可林成自幼便是孤儿，被白玉子收养，至今已有十六年。天玉山镇于他而言，便是唯一的家，心中自然念念不忘。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沉。山庄之中空无一人，四处静得出奇，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房屋中的家具摆设依旧整齐，仿佛从未有人离开过，又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变故。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林成立刻警觉，迅速躲到一扇门后，透过门缝暗中观察。
　　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走进了山庄大门。男子手持一柄长剑，剑鞘古朴，气息沉稳，一看便非寻常江湖人；女子手中则握着一条九节鞭，鞭身乌黑，隐隐透着寒光。
　　二人皆是江湖打扮，可林成初涉江湖，对江湖人物知之甚少，即便听闻过一些名号，也不知晓对方的模样。
　　“盛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太过安静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子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疑惑。这般死寂的景象，着实透着诡异。
　　“的确蹊跷。白玉子与白机子虽算不上顶尖高手，却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之人，怎会连一点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男子沉声应道。他名叫赵胜，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武功高强，经验老道，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盛哥，听说此番是鬼子眼盯上了天玉山镇，若是他出手，倒也说得通。” 女子说道，“鬼子眼向来以暗杀闻名，杀人于无形，倒也符合眼前的情景。”
　　这女子名叫楚雨，乃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一手 “九宫鞭法” 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中人听闻她的名号，无不退避三舍。
　　“鬼子眼的手段，的确狠辣。” 赵胜点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敏锐地察觉到门后有细微的动静。
　　“谁？”
　　话音未落，赵胜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寒光直逼门后。林成早有察觉，身形一闪，已然跃出门外。赵胜并未使出全力，只是意在逼出藏在暗处之人，毕竟敌我未明，不宜贸然下杀手。
　　林成顺手抄起墙上悬挂的一柄长剑，拔剑出鞘，一招《白玉连峰剑》顺势使出。这套剑法他已修习多日，招式娴熟，虽略显稚嫩死板，却也中规中矩，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言，已是难能可贵。
　　“这少年的武功根基颇为扎实，招式也颇为精妙。” 赵胜心中暗赞，顿时起了切磋之意。可交手数招后他便发现，林成的剑法虽好，却毫无内力支撑，空有其形，难有其神。
　　单论招式，赵胜的 “傲天剑法” 与林成的《白玉连峰剑》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只是这《白玉连峰剑》乃是上古秘籍所载，早已在江湖中失传，赵胜自然从未见过。
　　楚雨见丈夫与少年交手正酣，而那少年显然伤不到赵胜，便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同时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毕竟对手是鬼子眼这般擅长暗杀的高手，不得不小心提防。
　　林成深知自己绝非赵胜的对手，心中早已萌生退意。可前门有楚雨把守，他若是原路返回后山，又恐暴露师傅的藏身之处，累及白机子。情急之下，他瞅准一个破绽，身形一晃，径直冲入了内堂。
　　他心中早有盘算，内堂窗户众多，或许能寻机逃脱。
　　赵胜见林成逃走，立刻提剑追了上去，楚雨也紧随其后。二人心中都清楚，以林成的武功，绝不可能是屠戮天玉山镇满门的凶手。如今天玉山镇唯余此子，想要查明山庄的变故，唯有从他口中探寻真相。
　　林成冲入内堂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窗而出，而后一路向着山下狂奔。他不敢返回后山，只能拼命向下跑，仗着自己对天玉山镇地形的熟悉，试图摆脱身后的追兵。
　　可他哪里知晓，赵胜与楚雨刚才根本未曾使出全力。一旦二人催动内力，他又如何能够逃脱？
　　跑了不过数里地，身后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若非林成熟悉地形，四处迂回穿梭，恐怕早已被追上。眼看赵胜与楚雨已然逼近，林成心中一急，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赵胜与楚雨随后落地，并未立刻上前。
　　“小兄弟，我们并无恶意，你不必害怕。” 赵胜放缓语气，温和地说道。
　　林成何等聪慧，方才见识过赵胜的轻功，便知其内力深厚无比。若是对方真有杀心，方才在山庄之中便已动手，不必等到此刻。只是他心中始终存有顾虑，不知这二人是否觊觎山洞中的秘籍，是否会对师傅不利，是以绝不肯轻易相信他们。
　　“天玉山镇是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楚雨轻声问道，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
　　“我不知道，那天我恰巧不在山庄之中。” 林成随口编造了一个借口。可赵胜与楚雨皆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江湖，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林成的谎言，他们一听便知真假。
　　“原来是这样。” 楚雨淡淡应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林成心中一凛，知道对方并未相信自己，当下便又生出了逃走的念头。可眼前二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他实在想不出脱身之法，只能暂且按捺心绪，见机行事。
　　“小兄弟，你还是如实相告吧。” 赵胜叹了口气，“我们此番前来，本是想助天玉山镇一臂之力，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没什么好说的。” 林成依旧嘴硬。
　　楚雨见状，悄悄拉了拉赵胜的衣袖，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林成见二人注意力分散，心中暗道 “时机已到”，当即纵身一跃，身形掠出数丈之外，而后再次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这一次，赵胜与楚雨却并未追赶。林成跑了一段路，见身后无人追来，心中稍定，便放慢了脚步。
　　他依旧不敢返回后山，只能在山下漫无目的地游荡。忽然，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林成心中一动，立刻提气纵身，悄然跃至一棵大树之上，藏身于茂密的枝叶间，向下望去。
　　只见树林中空地上，四名中年男子正围着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大打出手。那少女手持一柄短剑，已然左支右绌，气息紊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四名中年男子的武功皆在少女之上，四人联手夹击，少女如何能够抵挡？只能苦苦支撑，狼狈不堪。
　　“没想到四个大男人，竟然联手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羞耻！” 林成心中愤愤不平，忍不住出声呵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四人皆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们乃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 “番外四鬼”，横行霸道惯了，怎会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放在眼里？
　　“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敢在此地多管闲事？速速现身受死！” 番外四鬼中的老大沉声喝道。他们虽从声音中听出对方年纪不大，内力也颇为浅薄，可这荒郊野岭之地，难保不会有隐士高人隐居，是以不敢太过放肆。
　　四鬼之中，老三最擅暗器。他见树上枝叶晃动，二话不说，一枚淬毒的飞蝗石便破空而出，直直射向林成藏身的大树。
　　林成猝不及防，被飞蝗石击中树干，震得身形一晃，不慎从树上跌落下来。
　　“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在这里多管闲事！” 番外四鬼见现身的竟是个少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哼，你们四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弱女子，还有脸嘲笑别人？” 林成虽知自己绝非四人对手，却依旧梗着脖子反驳，只想逞一时口舌之快。
　　“黄口小儿，也敢牙尖嘴利！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四鬼中的老二脾气最为暴躁，当即怒吼一声，挥掌便向林成拍来。
　　林成见状，不敢怠慢，立刻拔出腰间长剑，《白玉连峰剑》的招式顺势使出，剑势凌厉，直指对方要害。
　　老二见状，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精妙的剑招。可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屑 —— 剑招再好，没有深厚的内力支撑，也不过是花架子罢了。
　　番外四鬼在江湖中虽算不上顶尖高手，可四人联手，对付一个毫无内力的少年，却是绰绰有余。
　　“噗 ——”
　　林成躲闪不及，胸口结结实实挨了老二一掌，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数丈远，口中溢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兄台！” 那少女见状，惊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提剑便向林成冲来，想要为他解围。
　　林成望着少女冲过来的身影，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便一无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