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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见 ...

  •   林染第一次见到谈飞舟是在秦岭北麓的一个民宿里。

      那是十一月初,北方的秋天,x市难得回暖,云气疏薄、天空高远,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飞鸟的轨迹清晰可见,呼吸间带着温和的凉意。

      在经历了34天的无休假连轴转工作后,她终于完成了自己部分的工作,可以勉强喘口气。

      林染的母亲林女士兴致勃勃地举着旅行社发的传单想来个一日游,林染光速跑路——上了34天的班还要去景点看人挤人都属于虐待人类了,超人都不兴这么使唤的。

      她给自己订了郊区的一个主打亲近自然的民宿,该民宿坐落于进山峪口附近,周围有河流有湿地,走远点就上了山,热闹的时候住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观鸟人,秋风一吹,连带着观鸟人和候鸟一起飞走了,倒是让林染捡了个清净。

      民宿是一个三层小楼,外观颇有宋式建筑的风韵,飞檐翘角、白墙黛瓦,搭配着直棂窗,院子里还零零星星栽着几棵树,花坛里的花倒是谢得差不多了,留着一些残枝。

      她踩着石板路,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倚在桌子旁,眼睛半眯起来,连稍稍坐直都嫌费力,手里握着一个粗陶茶杯,似乎在望着树梢偷吃柿子的麻雀,又好像在秋天稀薄的太阳中睡着了。

      头顶是一颗乌桕树,向阳的树冠是绛红,中间过渡成明黄,像是阳光凝结的实体,下层背光的枝叶则沉淀成深沉的紫绿色,风同时吹动了一树火焰和她的头发,斑驳的日光照到她头上的遮阳伞上。

      一只灰喜鹊倏地掠过,蓝灰相间的羽翼在阳光下折射出结构光,它精确地落到角落柿子树高处的树枝上,枝丫轻轻震颤,上面有成熟的柿子。

      这个女人似乎沉醉在秋风里,轻巧地看着灰喜鹊啄食,听到声响,她才侧过身,脸上那抹因为惬意而生的朦胧神色尚未退去,唇角轻轻牵起,漏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你好,请问是预订单的客人吗?”

      直到开始进屋办理入住手续,林染还没缓过神来,这家民宿的老板居然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把遮阳伞随手放在桌子上,轻盈地像是甩开一片落叶,她接过林染的身份证,在电脑上登记。

      室外的阳光柔和,把她的五官晕染成一种静谧的模糊,在有些昏暗的室内,她五官中的锐气才一点点展现出来。

      她的皮肤仿佛没有血色,眼仁却深得像夜里的松涛林海,嘴是鲜红色,长发披在身后,像秦岭山中走出的鬼魅。

      那个女人好像对电脑不太熟练,捣鼓了好一阵才办好入住,把身份证递回林染。

      她的指尖碰到林染的指节。

      好凉,林染想。

      林染抬头道谢,就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

      “层林尽染,好名字。”

      她声音很轻,勾起唇角,自我介绍道:“我叫谈飞舟,浪遏飞舟的飞舟。”

      “多巧。”林染的声音也放轻了。

      “我就住在一楼客厅旁的那个房间,有需要随时找我。”

      林染注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她真美。

      她真美,林染在躺在民宿床上盯着天花板。

      房间在二楼,面朝湿地,阳台远处一大片芦苇被风揉得起伏不定。

      林染躺了一会儿,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像是从高压锅里被放出来,松了半截。

      下午的阳光斜进来,暖得让人微醺,她本来想躺一会儿,但外面那种深山黄昏特有的静谧太难得,于是她披了件外套,下楼散步。

      民宿背后的湿地小路很窄,碎石铺成,踩上去会发细小的响声。落日染得天边一片深红,风把芦苇吹得朝一个方向伏下,仿佛整片湿地都在呼吸。

      她沿着河岸走了十几分钟,天气不错,有一群还没来得及迁徙的赤麻鸭在聚在一起,还遇到一只孤零零的白鹭,抖了抖羽毛,又飞走了。

      空气清冷得像薄荷,能把胸腔里的疲倦一点点洗掉。

      林染想,来这儿是对的。

      等她回到民宿,天已经完全黑了。

      客厅灯光柔黄,柜台后面空无一人。

      林染还没喊人,就听到后方的门轻轻一声响。

      谈飞舟从一楼的房间出来。

      她换了深色的毛衣,头发微微湿着,像是刚洗过。没有化妆,五官却在灯光下显得更锋利,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只露半寸寒光。

      她看到林染,脚步顿了点:“怎么了?”

      “有点饿。”林染本意想说得轻描淡写,没想到自己声音听起来像在求助,“想问问附近有没有饭店?

      谈飞舟看着她,看得非常专注,仿佛在看自己的爱人。

      然后她突然笑了一下,轻得像水面被风拨动:“现在外面店都关得很早。”

      她偏头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山,“尤其这边。

      林染:……

      怪不得这里风景这么好都没人住。

      谈飞舟没让她尴尬太久,接着说:“不过厨房应该还有点食材。”谈飞舟轻轻挑眉,“跟我来。”

      她转身往厨房走去,背影被廊灯拉的很长。

      林染跟在他身后,觉得空气里有种说不明的气息在来回流动。

      林染突然意识到,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厨房的灯光比客厅更亮些,冷白的光落在金属台面上,映出细碎的反光。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湿地那边偶尔响起几声不知名鸟类的夜啼,静得让人心脏的跳动都清晰。

      林染挽起袖子,洗了手,打开冰箱,只见到寥寥几颗青菜和一盒鸡蛋。

      谈飞舟有些尴尬,解释道:“最近淡季,蔬菜就没有怎么补充。”

      “那有什么主食吗?”林染不太在意。

      谈飞舟东找找西找找在角落找到两盒泡面。

      林染松口气:“可以了,碳水蔬菜蛋白质都有,简单吃点就行。”

      谈飞舟点头,语气淡淡的:“你说了算。”

      林染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站在一旁,手指抓着毛衣袖子,像个等指令的小动物:“你…….要不要过来帮个忙?”

      谈飞舟立刻点头,接过了林染递给她的青菜去洗菜。

      又在林染打算拆第二桶泡面的时候阻止了她,“我晚上不吃饭,你只做你的就好了。”

      林染煎了一个荷包蛋,又按部就班的接水煮面。

      在煮泡面氤氲的水汽中,谈飞舟突然开口:“你笑起来真好看。”

      林染手腕一抖,筷子差点掉进锅里。

      她下意识回头,看着谈飞舟一脸认真,这时的她反而有点像呆头鹅。

      林染有些脸红,脱口而出“做饭呢,你别说话。”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语气太熟了,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不合适。

      谈飞舟却接受良好,认真的说:“好。”

      接着乖巧地站在一边。

      泡面做好后,厨房的热气也散去了大半,林染端着泡面碗坐到木质的长桌前。桌面温凉,触上去像夜里刚被月光照过。

      谈飞舟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椰子水,把其中一瓶放在林染的泡面旁,自己则拧开瓶盖,靠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林染低头吃第一口,热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都暖了许多。她吃得安静,筷子碰到碗沿发出轻响。

      谈飞舟则慢慢喝着椰子水,瓶身在她指尖轻轻转着,像是在消磨什个心事。

      林染吃到一半,忍不住抬头看她:“你真的不吃点吗?我可以再煮一碗。”

      谈飞舟摇头,眼神却落到林染的碗里:“我习惯了不吃晚饭。”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味道闻起来……挺香的。”

      林染轻轻笑了一下,被热气激得眼脸颊有些泛红:“那你闻闻就好。”

      她本意开玩笑,谁知谈飞舟竟真的很认真。她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上,靠得近了一些,像是要确认味道似的。

      林染被靠得有点僵,筷子停在半空:“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谈飞舟意识到不对,后退了一点,清了清嗓:“抱歉,只是……味道有些香。”

      “泡面的味道?”林染挑眉。

      谈飞舟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啊,很香。”,眼睛却看着林染。

      林染没说话,把热汤送入口中,像需要借着热气掩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谈飞舟垂着眼,慢慢喝了一口椰子水。瓶身被她捏得微微凹了一下,像是她自己没察觉的情绪泄露。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夜鸟的叫声,把这份沉默轻轻划开。

      “要不要去观鸟,我知道一个长耳鸮的位置。”谈飞舟突然问道。

      林染本该拒绝,秋天夜晚的秦岭,即使在峪口附近,没有去山林深处也不安全。

      但是她鬼使神差地点头,等反应过来,已经戴着夜视仪裹着冲锋衣跟在谈飞舟后面了。

      山里的夜风像一只没形体的野兽,从树丛间穿过时带着隐约的凉。

      林染跟在谈飞舟后面,脚下踩着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被夜色迅速吞没。

      夜视仪的世界是一片诡异的绿色,树干像一根根竖立的影子,湿地的水面泛着幽暗的光。谈飞舟走在前面,脚步轻得惊人,却格外自信,像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人,或者像属于夜晚的人。

      “你经常晚上出来?”林染压低声音。

      “偶尔。”谈飞舟回头,声音也压得很轻,“长耳鸮是夜行性,白天观鸟太打扰它们了。”

      “你都知道它的位置?”

      谈飞舟点点头,侧脸的轮廓被夜视仪渲染得异常锋利:“之前有观鸟的人来,我跟着看过几次。”

      林染没再问。

      谈飞舟的态度过于自得,像是把林染带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世界。

      她们继续前进,空气变得湿凉,草木被夜露压弯。谈飞舟突然抬手,示意林染停下。
      林染屏住呼吸。

      谈飞舟侧过身,靠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像贴着夜色滑过:“在那边的枯树上,三点方向。”

      她伸手替林染调整了一下夜视仪的角度。

      那一瞬间,她的指尖轻轻碰到林染的太阳穴。电流一样的触感从那一触窜开,短暂却锋利。

      林染几乎没敢动。

      夜视仪里,一只长耳鸮静静立在枯树顶端,耳羽耸起,敏锐而神秘。它转头时,那双圆而明亮眼睛像切割夜幕的琥珀。

      林染轻声道:“好漂亮。”

      谈飞舟没看那只鸮,而是看她:“嗯。”

      像是这句赞叹并不是对长耳鸮的。

      林染感觉到了那视线,只能假装继续观鸟,耳尖却在夜风下微微发热。

      长耳鸮忽然振动翅膀,悄无声息地起飞,带起一阵风,影子在两人之间掠过。

      谈飞舟轻声说:“它不喜欢太多声音。我们回去吧。”

      “好。”林染点头,却感觉心跳得有点快。

      回程时,夜更深了亮被云遮住,前面谈飞舟的背影沉稳而明亮。她走得不快,像是刻意控制了速度,让林染能紧紧跟着。

      走到民宿门口时,林染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结束了一场无声的冒险。

      谈飞舟取下夜视仪,看着她:“第一次夜观,有没有吓到你?”

      林染矜持了一下:“还好”,又补充道,“你是个好向导。”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谈飞舟的唇角慢慢弯起:“那就好。”

      夜色像潮水般退去前的最后一瞬,林染还能感受到冷意,她听见长耳鸮远远的鸣叫,几乎像从胸腔深处传出来的回声。

      “醒醒,醒醒——”

      声音挤进梦里,把那片山林从她的意识里硬生生拉开。

      林染还没清醒过来,仿佛还有夜风残留在耳边,没有立刻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入目是刘女士担忧的眼神。

      原来是自己加班趴在桌子睡着了。

      已经到早上八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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