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辞》鹿濛

17、第17章 木灵

　　“好，我知道了。”独孤湘晨轻点两下耳机，结束了通话。

　　“小段说什么了？”何跃云问道。

　　“他说事情解决了，我不用跟罗溪亭比试了。”

　　“啊？”何跃云一脸诧异，“这话是怎么说的？”

　　“他说得比较简略，重点就是，那件武器已经不需要了。”

　　何跃云扁扁嘴，有些不甘心，问道：“那怎么办，我们这就打道回府吗？”

　　独孤湘晨看了一眼窗外初升的太阳，说道：“正好天也亮了，我出去找罗溪亭，先问问他的想法。”

　　“就是这里了。”冷环汐站在水面上将那天破水而出的位置指给莫漪风，罗溪亭则留在不远处的岸边看着二人入水，因那天水下的经历极其不愉快，故而他决定这段时间都要离水域远一点。

　　莫漪风首先触底，因为那天冷环汐下水暴力破拆，隧道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盛璇之后也只是恢复了大门周围的场地，所以他们现在可以畅通无阻地下到大门前。

　　莫漪风摸了摸大门，又伸出手指探了探锁眼，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上方，示意冷环汐上去。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方一上岸冷环汐就立刻发问，期待对方能给出有价值的答复。

　　莫漪风摇头：“那上面有禁制，进不去。”

　　“这我当然知道。”冷环汐大失所望，但仍有些不甘心，“连你也没办法吗？你刚才不是说有第一序列的钥匙吗？”

　　“我试过了，不行，那大门上至少存在着三个人的灵力，神格都不在齐拂游之下，单靠这钥匙不行。”

　　“怎么样？”梁歌不知何时已经赶了过来，远远就冲着几人问道。

　　“不行，还是打不开。”冷环汐连连摆手。

　　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梁歌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一下，只得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忙过这阵，哪天有空把水抽干再试试能不能炸开了。”

　　“正好，这个东西给你。”莫漪风说着向梁歌递出一物，忽地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冷环汐问道，“等等，天洱川的日镜或许可以一试，凭八方环岛跟天洱川的关系，你何不去借用一下？”

　　冷环汐一口拒绝：“用不着，那个沈镜影她的灵力修为还不如我呢，信她我还不如信炸药。再说了之前的事我还没消气呢，不想这么快就去求人，反正这事也不急，等以后有空闲了再说。”

　　“这什么东西？”梁歌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一根大约两寸长、手指粗细的白色小棒状物体躺在莫漪风手上，他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这不是——”

　　“齐拂游的右小指指骨，”莫漪风说，“就是凤凰台第一序列的钥匙。”

　　梁歌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钥匙，将二者放在一起，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这把也是他的指骨，同样的材质还能搞出这些差别也算费心了。”

　　冷环汐却嗤之以鼻：“真是无聊，搞这些花活除了浪费时间外还有什么意义。不过你怎么会有这玩意儿？它一直在你手上吗？”

　　“不，这是我前些日子才得到的。”莫漪风回道，停了几秒又补充道，“齐拂游死的时候，我在他身边。”

　　“你在他身边？”冷环汐惊叫起来，“不是，他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一个月前，齐拂游自觉时日无多，就想在临死前见我一面，我满足了他的愿望，所以他将这东西给了我。”

　　“之前你不是见了齐少炎吗，怎么没把这东西给他？”冷环汐问。

　　“齐拂游的原话是交给凤凰台的主人，那就是你了，”莫漪风看着梁歌，“至于你自己之后愿意给谁，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就只说了这些吗？”梁歌问。

　　“其他的也有，但跟你有关系的就只有这把钥匙了。”莫漪风道，显然不欲多说。

　　“好吧，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你带来的消息。”梁歌说道，又看向罗溪亭，“对了，刚才我看见何跃云跟独孤湘晨去你那边了，应该是有事找你。”

　　“看来齐少炎已经把消息带到了。”莫漪风说着看了眼罗溪亭。

　　罗溪亭心道果然来了，面上却不显，说道：“哦，是吗，那我这就过去。”

　　“得，又一个通宵。”冷环汐抬头看着清晨的太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已经连着两晚没睡了，精神一放松就是席卷而来的困意，当下便说，“行了也差不多了，我得先去睡会儿，没事儿别来烦我。”

　　罗溪亭踏进小院的时候顾归鸿正站在门口等着，虽说之前已经发了信息，但顾归鸿看见莫漪风的时候仍是吃了一惊，脱口就是：“你是妖怪吗？距离上次见面差不多有十来年了吧，你的样子居然没有变化，你到底几岁啊？”

　　“哦？”莫漪风歪头看向台阶上的顾归鸿，“你竟还记得我的样子，真让人受宠若惊，我还当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

　　顾归鸿道：“不敢当，虽说我不喜欢你，但你的容貌冠绝天下，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只是我怎么记得某人好像说过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来着？”

　　“咳咳，”罗溪亭忙干咳几声，“是我让他来的。何跃云他们不是已经到了吗，不如听听是什么事？”

　　“我们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现下就看你的想法了。”独孤湘晨解释了来由后，询问罗溪亭的意见。

　　“嗯……”罗溪亭看着莫漪风，似是有些为难，半天没说话。

　　一旁的顾归鸿不耐烦地说：“你嗯什么嗯，说话啊，到底什么想法？”

　　“你好像有些失望。”莫漪风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似乎对桌子上的几块石头很感兴趣，正拿了一块在手里仔细观察。

　　“那倒也谈不上，只是我来回奔波了这么久，还连着碰上几件倒霉事，要是这么轻易就不计较了，那我也太亏了吧！”罗溪亭仰面躺在沙发上，干笑了几声后说道，“平白被当成了诱饵，难道你要我说一句‘啊，没关系，那这就算了。’这种话吗？我可说不出口。”

　　何跃云一撇嘴：“怎么好像是你吃了大亏的样子，我们研发中心的损失可是实打实的。”

　　罗溪亭猛地坐起身：“不行，场地都定好了，我可不能再去取消，不然真成冤大头了。”他想象了一下去跟冷环汐申请撤销时要面对的嘲讽，不由打了个激灵，停了下又说，“不过时间要改一下，我可能等不到五号晚上了，晚些时候再跟你们说。”

　　独孤湘晨倒是没什么情绪，向罗溪亭确认了地点后便与何跃云一同离开了。

　　罗溪亭瞄了一眼莫漪风手里的东西，那石头一样的绿色外衣只有薄薄的一层，内里是木质的原色，而中心处却是黑色。他又随手拿了一块桌上的，问顾归鸿道：“这什么东西？绿色的石头？”

　　“这是木灵的种子，还真是好久没见到这种东西了，”莫漪风将石头对着太阳照了照，“不过怎么成两半了，你切开的吗？”

　　“木灵？种子？木灵不是依附草木而生的精灵吗，正所谓青木化灵什么的，怎么还有种子？难道还是植物？”罗溪亭一脸迷茫，他看着手里的“种子”，这鸡蛋大小的东西单看外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块石头，也就质地比普通的鹅卵石略细腻些而已，但比玉石之流还是差远了。

　　莫漪风解释道：“这只是一种称呼，多年生乔木有生出木灵的可能，未长成时便是这样的胚胎状，因诞生在土里，故称之为种子，你在东阳和辛没见过是因为那边多本草而少乔木。”

　　顾归鸿道：“我想外面那层应该是保护壳，不过没发挥多少作用，也是，毕竟是朱雀的离火，应该都被烧死了。”

　　罗溪亭指着桌上的几块石头：“这几个都是吗？”

　　“不止，这里还有。”顾归鸿伸手拉出桌子下的纸箱，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这是他们找到的全部了，一共二十五个，我切了一个现在还剩二十四个。”

　　“这么看的话确实不多，那么大的面积就这么些。不过你又不研究植物，给你干什么？”罗溪亭问道。

　　“冷环汐觉得材料难得不能浪费，就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做些什么东西出来。”

　　“她可真会给人派活儿干，之前给你的骨头还没结果呢，又来了这些。”

　　“还好，梁歌已经把图纸给我了，要复原齐拂游的作品理论上也不难，就是这些木灵种子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真是可惜了。”罗溪亭回忆着那晚看到的绿色小精灵，“木灵要长成应该也挺不容易吧？”

　　“是有点可惜。”莫漪风将手里的半颗种子和剩下的堆在一起，又站起来伸出左手覆于其上，“我来试试。”

　　罗溪亭屏住呼吸，却并没有期待中的大场面，不由试探地问了一声：“怎么样？”

　　莫漪风收回手，刚要说话，忽然踉跄了一下，罗溪亭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他坐下，问道：“没事吧？是不是之前灵力消耗太大了？”

　　莫漪风缓了缓，说道：“跟那个没关系，是别的原因。”又指了下桌上的种子，“我之前没试过木灵，只能套用植物的经验，但应该差不太多。”

　　顾归鸿一把将切开的半颗种子抓在手里，只见黑色的中心竟透出几分绿色，一脸震惊地看向莫漪风：“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复活’了这些死掉的种子？”

　　“多半是的，不过你最好还是找梁歌确认一下。”罗溪亭说，他又将莫漪风复原灾后山林的事叙述了一遍。

　　“不是吧，左手生右手死，你竟还真练成了？”顾归鸿难以置信。

　　“只是略窥门径，不敢妄言生死，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让谁起死回生过。这些种子本就没死，不过以我之力也只能将这些种子恢复到休眠期了，至于未来会不会长成木灵，就只能看时间了。”

　　“既然不是死物，那就与我无关了，我知会梁歌一声，把这堆种子还他。”顾归鸿边说边拍了照发给梁歌，“原本他说潞邑的人今天有事过来，可以顺便让他们看一下的，应该也用不着了。”

　　罗溪亭却皱起眉：“潞邑？他们的人过来干什么？”

　　“好像是说水源出了点问题，温瑜前些天就是去那边调查的。”顾归鸿突然想起什么，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物递给莫漪风：“对了，正好你在，还有个东西麻烦你给看一下。”

　　罗溪亭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这不是根树枝吗？你什么时候捡的？”

　　顾归鸿白了他一眼：“冷环汐给我的，说是几年前偶然所得，但一直不得要领，我感觉这个形态多半不是本来样貌，就想让你看看。”

　　“的确不是。”莫漪风将左手覆上停了几秒又收回，“这是它原本的样子。”

　　罗溪亭皱着眉头左看右看，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神有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顾归鸿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不同：“这里有个洞，原来是没有的，这样看着倒像是个哨子，是哨子吧？”

　　“是哨子。”莫漪风说道，“你可以试试。”

　　既然莫漪风都这么说了，顾归鸿就试着吹了几下，但可惜的是，根本没有声音。

　　“坏的？”罗溪亭道。

　　“看来这东西跟你没缘分。”莫漪风说，他看向罗溪亭，又道，“说起来这东西跟你我还有几分关系。”

　　“啊？”罗溪亭不明所以。

　　莫漪风点了点脖子上的铃铛，说道：“这哨子名为‘回溯’，同我送给你的铃铛一样，均属上代风神蓝洛瑶之物，她的本体是鹿，这是以她的鹿角制作而成的。据说这东西有逆转时空之力，但没有人见过，十几年前风神殒命，此物也就不知所踪了。”

　　“‘逆转时空’？”罗溪亭像在听笑话，“要是真有这用处，风神就不会死了。”

　　“你既说不知所踪，那东西现下在人家手里，这也许就是机缘。”顾归鸿不以为然，顺手扒拉了两下屏幕，“知道来历也算能交差了，正好我过去说一声，知道你对潞邑有意见，我自己去就行了。”

　　罗溪亭一脸懵逼：“嗯？去干什么？”

　　顾归鸿将种子一个个丢回箱子里，起身说道：“他们对‘死而复生’的种子很感兴趣，想借几个研究研究，这样也好，毕竟潞邑也曾有过木灵，经验要更丰富些，没准能有什么发现。”

　　温瑜正在南门的河岸上检查着手上的送货单，忽然余光扫到顾归鸿的身影，不由得抬起头来：“梁歌刚才跟我说了，你们把那些种子救活了是吗？”

　　边泽无正倚靠着货车等着温瑜将货物清点完，听了这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顾归鸿，继而转向对方怀里的箱子：“这些就是木灵的种子吗？”

　　“谈不上救活，不过是恢复到了休眠期，后面能不能生出木灵还两说。”顾归鸿说着将箱子放到地上，“潞邑不是也有木灵吗，你没见过？”

　　“嗨，说是有，但我可没见过，都快成传说了。”边泽无自嘲道，“我都怀疑这东西已经绝迹了，没想到还能在凤凰台见到。”

　　闻听此言顾归鸿立刻警惕起来，一脸怀疑地看向边泽无：“那这种子能给你们研究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边泽无忙解释道：“阁下可千万别这么想，不然就是我的错了，我不过是前几年才进潞邑的，研究的方向也只是水文水资源相关，对植物涉猎不多，但进行相关研究的人一定比我知道的多。既然他们那边主动提出求借种子，那想必是有把握的。”

　　顾归鸿一摊手：“倒也不用解释那么多，既然主人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些都给你们吗？”

　　“不用，我们自己也要留下一部分的。”温瑜已经看完了单子，便刷刷几下签了字将送货单塞给边泽无，扭头朝车厢内喊了一声，“云烟，核对完了吗？”

　　“完了。”云烟从车厢里探出头，直接跳了下来。

　　顾归鸿看着车厢内的几十个罐子，问道：“这是什么？”

　　“潞邑送来的水源检测样本。”温瑜说着一挥手，将几十个水罐送到旁边一小船的甲板上，冲边泽无说道，“你回去吧，后面的事凤凰台来处理就行了。”

　　送完货后边泽无开着空车准备返回，他驶出凤凰台的禁飞区后按了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货车就直接飞了起来，经过四个多个小时的飞行后货车降落在了潞邑城的西边。

　　这地方和潞邑平日的景色相差甚远，原本因有泷双江从城中穿过，受水源滋养潞邑一向植被充足，但此地虽是河边，却植株稀疏，俨然一片荒芜之地。岸边正坐着一个青年，面前是错落摆开的几十根鱼竿，只是他意不在钓鱼，而是在观察水体的状况。这人是潞邑水文观测站的易森介，边泽无送到凤凰台的一车水源样本就是他负责提供的。

　　边泽无从车上下来，冲着易森介垂钓的背影喊了一声：“东西我已经送到了。”

　　易森介听到声音转过身：“你还挺快的嘛！”

　　“能不快嘛，在凤凰台外面一交接我就回来了，半点都没多待。”边泽无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

　　“就这点儿活哪还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啊，我之前就说这东西让渡云庭托运过去不就行了，你还非得亲自去。”

　　边泽无走过来，说道：“我不是想着借这个机会能顺便参观一下凤凰台吗，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接我的茬，收了货就让我走了。”

　　“也是，凤凰台是管理全境矿物资源并水资源的所在，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哪会随随便便就让你进去。”

　　“倒不是因为这个，听他们说，好像是凤凰台这两天出了什么事，所以暂时没空接待外人。”边泽无甩甩手，看向水中的鱼竿，“今天的水有什么变化？”

　　易森介随手抬起距离最近的一根鱼竿展示给对方看：“水位还是在下降，至于水质如何我实在能力有限，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只能寄希望于凤凰台了，但愿那边能尽快给出结果。”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边泽无叹了口气，“不过，若是连凤凰台也无能为力呢？”

　　“那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什么打算？”

　　易森介盯着入水的浮漂，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