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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花庄惨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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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庄主惨死之事,由林夫人大牢自尽,落个走火入魔、修诡道、乱心法的罪名告终。
曲亦梵经轮审问,调查并无疑点,放回家中,传闻人趋于疯魔。
江心饮口花茶,清新甜味在舌蕾展开,本是舒畅心脾,可似有心事,神色阴沉着。
过会,他搁下茶盏,看眼在旁喝茶翻诗书的慕家兄妹,呼口气,调整表情。
惆怅道:“林夫人以前是极其温婉的性子,怎地就会突然如此呢?”
慕慈接话,“没接触过许久,谁又知多少。”
说完又翻过一页,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见他们专注认真,江心眯起眼睛,想到什么,端起茶盏抿口,继续此话题。
“我觉得像是一种禁术,一种能控制人的操控术。”
慕川抬起眼,偏过头,儒雅斯文的面容如晴雪辉映之澄澈,语气向来包裹一层淡漠:“缘何这样认为?”
江心见他有了反应,心中烦闷稍稍安定,遂解释:“昨日林驷鲤来求神阁出手再查此事,神阁是不会理会,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回去,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此事是林夫人所为,你觉得会没猫腻?”
话中的神阁是百年大阁,处天下不公,持正义之尺。拥有的实权不少于百世家世主,做派自成清高。
仔细想想,再尽他这特点,按慕川生来多疑敏感的性子和一种莫名对诡术的执着,总能琢磨出不对劲。
慕川合起诗卷,年少的脸从未浮现稚嫩与迷茫,只有深思与近忧。
江心举起茶盏,复又放下。
因慕川讲起话:“去桃花庄瞧瞧。”
短短一句,江心心头暖热,真是不费功夫。面上没表现,心里却是一块石头坠地,平稳许多,用力点头。
接着江心又笑眯眯地去瞧慕慈,慕慈将书放在石桌上,举起手说:“那我也去!”
这下是满意地点点头,悠然起身叉腰道:“适早不宜迟,御剑前去。”
说罢,挥手召来佩剑,跃起。
“我先走一步。”
慕家兄妹对望一眼,也唤出神武,赶往。
本该正是熙攘时候的桃花庄,此时却是陷入沉痛,死一般的寂静。
村民做手中的活,丧着脸默然地浸在浅淡的惋惜里,偶尔传来两声叹气,再接着闷头干。
江心环看周围后,沉吟会,对旁正观察的兄妹两个说:“这几日林驷鲤哪都不会去,先找人带我们去他的住处。”
慕慈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脸,她向前对最近搓衣裳的女人轻声说几句话,女人便停手中的活,跟着慕慈来到他二人前。
“这是方姐姐,她能给我们带路。”
方姐姐腼腆地笑,“三位请跟我来吧。”
路上,江心爱说的性子按耐不住“方姐姐生得真是好看,活像话本美人。”
她低垂眉眼,被夸得脸蛋泛起红晕,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江心多走几步,与她并肩。继续说:“似白玉京的碧玉仙子呢。”
方姐姐步子变得快些,不搭理他,只望前方说:“马上到了。”
江心瞧她羞涩,淡然笑声,不再追着道夸奖之辞。
到处院落,方姐姐停在门口。
“这便是。”
三人同朝里看,凄凉白幡相衬粉嫩桃色,那白太刺目,仿若柔软的花瓣刚触及就会化作烟灰。
而方姐姐看着慕川,眸色忽明忽暗。
慕川一声不吭,兀自进了院子,玉带蜿蜒发间,衣袂飘飘。
慕慈礼貌地道声谢。
江心挑眉,若有所思地瞧上方姐姐几眼,淡漠吐出“谢”字,挥袖与慕慈同进。
方姐姐松口气,这才恼怒得牙都快要咬碎,偏低头瞅见自己一袭破烂布衣,愤恨得紧盯向江心的背影,强忍住砍掉他脑袋的冲动。
天上人间,没个正形。
屋内,林驷鲤很是疲倦,很累地闭眼虚弱地讲着母亲,讲过去的家。
冷脸玉公子,何时也能讲出点体己话,能让人毫无防备就开始说这些话了。
林驷鲤捂脸,浑身透露一种无奈至极。实在可怜,极大的痛苦后落泪简单的情绪都难以倾泻而出。
他说,那天赶去后,见到母亲面貌狰狞,踹了父亲的血肉模糊的头,冰冷地凝视他半晌后,挪动步子走来,不知怎的,有道红光在脖间炸开一瞬,母亲便昏死在地。
心如死灰难复燃,万般浮沉尽后只剩无力无法。
慕慈思索林驷鲤方才的话。
母亲性情温婉,朴素无华,不喜爱华贵饰品,平常就爱描画桃花。资质平平,修正道难上加难,更何况神阁结案里的走火入魔,修诡道?荒诞不羁,身为儿子是决然不信。
朴素无华,华贵饰品?慕慈敏锐抓住此处,思绪飘回那日。
除去林夫人美丽笑容之下一条流光溢彩的项链静静躺于脖颈间。算不扎眼的存在,毕竟人们在花团锦簇的喜悦里无法自拔,谁会多在意 。就算注意到,也只感叹一句,日后无非相忘。
但自小慕慈喜爱珠宝之类的,红色的圆珠晶莹剔透,就留心记住了那抹风光,到如今警醒。
她恍然说:“那日您母亲是不是戴了红色项链?”
林驷鲤闻她言,空洞眼神直直落在某处,迷离地回忆过去,半响才喃喃:“是,四月前父亲送予她的。”
慕川冰凉嗓音响起,
“常戴?”
林驷鲤答:“她很喜爱,赠后便常戴。”
“那之后她有变化吗?”
毛躁的发碎乱地盖住半边脸庞,丝丝白发滋生在其中,脑海痛苦且混乱地忆起细枝末节。
一次,去到凤山摘了许多新鲜果子,本想去父母那里分享一番,不曾想,恰巧听到房内玉器坠地的啪啦声和母亲的哽咽“恩恩怨怨,何至于此?”
破碎不堪的、不成语调的、无奈至极的。
一下子血直涌头,以为出了事,想破门而入时,里面传来父亲的安慰,紧接哽咽声烟消云散,传来几声抽泣,然后蜡烛熄灭。
身为小辈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做是小事。问过两嘴那夜的事,母亲的回答很搪塞,此后父母的相处间有意无意变得生疏,多是相敬如宾的感觉。他也是当做矛盾过后的反应,自不会多疑。
江心拢起剑眉:“恩恩怨怨,何至于此?会不会是仇家?”
他内心明朗,故作糊涂,欲引导两人。
瓷白修长的手玩弄折扇,冷然上下一碰 “仇家双双把林氏夫妇二人所制。”
惜字如金的话横空出世,无任何预兆,莫名地蹦出来。
慕慈微微皱眉视线递向江心,见江心弯弯眉眼,并不为他突然的话不解其怪,而皆是赞赏之意。
林驷鲤眼神苍凉,他抬眸看慕川,没说话。
江心捏捏他的肩膀,道:“猜测罢了,一切都是需要事实来说明,对了,你可知你父母与谁……”
一半还未说完,林驷鲤头忽然埋得更低。
慕川瞥眼恹恹的林驷鲤,轻叹气,动两下手指,林驷鲤一下子头栽于木石桌,呼吸起伏匀称,潦草睡过去。
“我进屋的时候他喝醉晕了,就喂他点调制的药水,但放心问话期间他的意识是清楚的。”
慕川博览群书,像正道之书,诡修之书……能看的、不能看的基本翻了个遍。
像他口中的药水,肯定不知道是从哪本禁书看到的,真实性不用担心。
江心暗地里起无名火,这傻啵天天不给自己毒死就闲得慌,诡书偷摸抱着啃,真不怕自己走火入魔。
还是哄笑奉承两句。
江心转念又想到该如何进展,唉……任重道远。额角阵阵抽疼。
把林驷鲤安顿好,三人坐一起开始整理思路,分析情况。
江心站在他们中间,俯视、倾听。
“曲亦梵此人我觉得不简单。”
慕慈嗓音因思索一番无果而变得沉冷。
江心在屋中踱步,世上最大的痛苦——并非局中人,拥有真相与结果,却深陷局中事,只能无声配合局势起落直至结束。
在旁,给出一点点引导,干着急硬楞装成沉稳大哥形象。
慕川丝毫没有波澜,从始至终冷静如一,幽幽说:“曲亦梵确实不简单,但我觉得他没撒谎。”
一句话间矛盾,引来江心注意,蓦地止住步子,回脸深望于他 ,等待慕川的话。
慕川道:“一个人的魂魄若分裂开来,一半与另一半就是两个极致的对比。”
睁大杏眼,除去吃惊还是吃惊,江心努力平稳诧异,问:“啥?”
慕川抬脸,自身的冰清玉骨,狭长凤眸所映入过万物,是永恒的冷。
他不为自己说出奇怪的话有情绪起伏:“猜测而已,心里直觉。”
慕慈轻笑声:“哥哥直觉一直以来都挺准确。”
慕川摩挲扇穗说:“分头行动吧。”
团团迷雾之中的猜想不支撑任何的成立。
一拍即合,便散去查明。
来于村庄上,慕慈转悠一圈寻到偏僻角落,一个面慈的老太太询问一些情况。说着说着,面如芙蕖的脸逐渐阴沉密布,向来盈盈水波双眸透过虚无缥缈的话窥探到曾经的一二 。
“黄泥土生出布娃,桃花香里身圆满。”
……
桃花庄的俗语。
曾闲来无事,翻阅桃花庄记载。花好是特色,风靡一时过的还有门手艺——皮娃娃。
林氏夫妇屋子前的花还在不合时宜地释放美丽,风流来不轻不痒抚过柔嫩枝条,在湛蓝相照中花儿微弱颤动。
不晓生死,不懂人心,痴痴立此处,见证种种。
欢喜、悲恸、私心、忏悔、死亡。
慕川围绕花树走了一遍后,修长的手指触及树皮,如果直觉准,那么,蓦地目光凌厉,指尖溢出点点金光,刹时树身炸开,裸露的木质泛着红色的霉斑,像结痂的伤口狰狞。再稍加用力,更内部的猩红露出——类似于蚂蚁的虫类,密密麻麻地匍匐。
惊悚的场面,向上瞧繁花盛景,在这瞧却密集扎眼,令人不由得作呕。
他撕下一只,放于眼前打量。
那么这些蚂蚁的红,浓烈的,漂亮的,很似玛瑙,闪耀火焰般的光芒。
慕川笑起来,没有发觉蛛丝马迹的欣喜,而是无力感。
人能够真正掌握的只有知道难违天。
接下来,他指尖相合,红色的血气蒸发。
从宽袖里拿出符纸,抛置花树,食指抵于唇,念道:“天有道,魂有归,尔等何须痴念。”
符纸爆发暗黄色的金纹攀绕满一棵树,慕川摊开手掌,掌心朝外,喝声:“ 速速引。”
正道上,常年身居世家榜首位。在所所有人眼中,蓝衣背影飘然轻逸,总是无所谓地得到,无论是否在乎。
或是嫉妒,或是不甘,人们往往把他的优秀归于苍天眷顾,而自动忽略他本身的能力。
认为得尽好处置换而来。
江心凝望,对慕川这种人,都有种天生慕强的艳羡跟赞美,难免也会带有不如他的厌恨与落寞。
恨他超乎常人的完美,恨他意气风发的天资,又落寞在争不得上天偏宠。
多少人是这种心理,江心不敢打包票,但此人倒一定。
倚着青翠竹子,盘腿打坐。眉毛上抬,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心,戏谑表情配咒骂:“你看,无论什么,慕川总是轻易得到,身份地位,美名偏宠,所有的所有,而你呢?在慕家多少年,当年做马也是一身好本领,还不输在慕公光环之下,月恨啊天生的贱骨头命呐。”
江心摸了摸耳朵,话实在有些可笑。双臂抱于胸前,眯起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把扇子多衬得他几分和气。
懒得理会污言秽语,只道:“逐月之劫交手,只是赢你,而且并非是我强。”
言下之意是你弱。
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趣的争斗,许多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俯下身子,近咫尺远的距离,极好看的眸子映照一人雪白的脸,他缓声说:“曲亦梵,你的故事很精彩?”
那人冷笑,很是瞧不起。
故事?可笑、愚蠢的不仅是这二字更是其本身
从着手那刻,清楚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所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不重要,没牵挂,无执念。
不过,邪笑的得意在面容流淌。
花瓣在弥漫的血气里摇晃,何时里桃花庄的丧失人的意识,往昔宁静与安详似是隔世。他们互相厮打一起,欲望强烈并全然充斥让他们产生对咀嚼同类血肉的急不可耐。
哭嚷的柔弱小儿跪坐诡异之中,又是害怕又是不解地环视四处,不知是谁的父母在啃食咱家宠爱的小儿,不知谁的五脏六腑袒露在外。
一个与野狗战了几回合,把野狗活活咬死的大爷正喜咪咪扑向小儿。
细皮嫩肉正合胃口。
一道影落在小儿胳膊,半空拐弯,其他再难感知。浑身发颤,觉四面黑暗,从小听惯娘亲讲羊被吃进大灰狼肚子里的故事,他“哇”放声就又大哭。
“别哭。”
很像娘亲每次的安抚。小儿猛睁眼,光明重回,秀美的面容进入眼帘。
小儿征住,一时忘记哭泣,吸着鼻子怯生生地望她。
几个龇牙咧嘴的人注意到他们,目露喜色包过来,猥琐贪婪的脸让慕慈好恶心,怒火中生,垂在旁紧握的藤鞭滋滋地溅出金光,随主人的命令时刻准备。
“啪”的声响,只来得及依稀瞧见几道寒光劈过,那三人便齐刷刷倒在地爬不起,血流不止的嘴中爆发出无比悚然的吼叫。
慕慈一手藤鞭狂舞,底下步子迈得格外开来,朝那边开路救助人。
她已放出信号,示意阆都的增援。
东风袭来,可怜轻薄桃花随风散,悲戚溪水长流血色染。
足尖点过水面,稀散花瓣悠扬轻撞广袖飘逸,提起腿软的曲亦梵,洒脱不羁的绿袍空中簌簌伸展。
慕慈瞥见是江心,狠厉的鞭一击下去伤了几个人,迅速冲到房檐之上,与江心并立,微微喘着粗气,重点融在简单几句话里:“心哥哥,不知为何村名村民突然有的暴走,开始自相残杀,有的还是意识清醒,我救下的人暂时用结界术护他们在一间屋子里了。”
江心斜眼瑟瑟发抖的曲亦梵,对慕慈道:“把他也给扔进去。”
一跃而下,汇在混乱中。
事态发展一如冰冷生硬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