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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红丛中悲凉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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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自小可不是哪门子的乖巧小儿,人看似是瘦弱不堪、弱柳扶风的病君子。但实则是个实打实的混球。
但奈何生得俊美,尤其是那双常湿润的桃花眼恰似三月春江烟雨蒙蒙好景长存,多看一眼,便想永远驻留于此,独愿让那片景中惟有己。
他常喜爱一身绿色长袍披挂肩,也不爱束发散至腰际,这穿扮着实是风雅,本应该手持书卷最为相称,可下刻却是立即伸出臂膀亲密地搂住狐朋狗友,头对头鬼鬼祟祟不知道商量什么鬼点子。
十五岁悠哉渡日,纵使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光死自己一个的没心没肺。
可人生在世,命运使然,谁能逃过呢?
跷二郎腿,叼根狗尾巴草,仰躺在山坡上,他成日没个正话的嘴却是陷入沉默,整个人不知为何有点迷茫。
端坐旁的慕家公子—慕川察觉他的不对劲,斟酌许久,才装作不经意地说:“今日怎么不讲长篇大论的所思所想了?”
江心挑眉,一反常态不笑嘻嘻地逗他玩,惹毛他再凑过去好言好语哄。
而是闭上眼,语气竟有些罕见疲倦:“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死翘翘怎么办。”
闻言,慕川蹙起眉,对于他这句话颇有惊异和不解,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死了?而且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瞧上去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良久,慕川才道:“不会。”
简短二字含无比的坚定。江心轻笑。坐起身揉慕川的脑袋,说:“那就托你的福啦。”
慕川第一次没有反抗他的玩闹,他的眉眼愈发好看了。
江心放手,继续凝视那片看得见的夜空,忽然又道:“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慕家,离开了阆都,你会怎么看我?”
离开?轻飘飘两个字后面承载的光阴是十几年。或许往后会成为人生里的死水,再泛不起一丝涟漪。可现在是人生的全部和唯一。
慕川莫名心头躁火,扭头注视他,腔调不自觉幽冷:“去哪?”
江心垂下眼帘,能感觉慕川的注视,他没有勇气相对他就直说出那些话来。
踌躇好一会,他想打个哈哈把气氛弥漫的紧促掩过去,可最终只叹气,搂上慕川的肩,豁然笑说:“能去哪啊,还是先想准备些什么好去桃花庄,听说除了花好人好外,桃花庄还有个传承许久的手艺嘞。”
语气、神情都似玩笑般,最后又自然转为家常话,但凭他们相处这么多年,慕川比较了解江心的为人。隐隐就已知道,江心会在某天某刻辞别。
毕竟风流江公子认为,天地之大,所有能用双足行到之处,都可为归处。
各怀心事和想法,生出愧疚与揣测,无形中就让彼此靠近的心,默然地分隔一点。
春至时,桃花在三月暖舒展开来。灿烂的缠绵,庄重的盛大却又有令人不拘谨的美丽 ,因它是紧挨人间才编织这出春花秋月。
所以因此闻名的桃花庄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在花雨飘落中,人声交错,热闹非凡。
慕川对这不感冒,便寻到偏僻的一棵花树,斜倚树枝,捏带过来的酒,懒散地往嘴中递。
透过繁花缝隙,迷糊地瞧见不远处快活朝嘴里灌酒的江心,毫无架子地与村民比划,脸上的笑容灿烂绽开。
妹妹慕慈站在江心身边,个子才到他的肩头,仰望滚圆的杏仁眼满是崇拜地看着江心,双手合在一起,随时随地准备鼓掌雀跃。
阳光下,他们暖洋洋的。
桃花拥春风,妄借百年身。
白日人们放声斗酒、闲逸赏景,好不热喧闹。持续到夜晚,也不收敛。
升起一簇篝火,不管身边人是谁,是粗壮的汉子,还是腼腆的娘子,都亲密地拉起手,搭着肩,此刻的喜悦不分你我。
桃花庄的村民领唱起铿锵的民歌。
外来人虽不会,可不论词曲,都已然被气氛所代替,恣肆地将歌内的感情表露,真挚而又沸腾。
“嘿——哟嗬!
桃花朵朵开嘿,
八方人来聚哟。
熙熙共此欣嗬,
莫忘今日忆呦。”
歌声算不上悠扬,似一壶陈年老酒,具有十足的穿透力与渲染力。
江心白日喝得有点多,玩闹得也过了些。致使他身子不适,眼前发晕,坐在旁缓解,眯眼笑望其乐融融的场景。
这种安宁美好若是能够常存,该有多好。
晕得没方才厉害,江心便悠悠站起身子,伸个懒腰。正想加入欢乐的人群,却听见个慌乱且着急的声音传来。
他扭头寻声来源处,见橘红色轻衣银铠的曲亦梵急匆匆跑来。
江心暗道不妙,曲亦梵冲到人群处动用扩音术。声线不住颤抖:“林夫人杀人了。眼睫眨动,回忆他所见到的,哭喊着说出,
“林夫人杀了林庄主啊。”
骤然间,欢歌笑语的人们仿若被这句话凝结般,一切喜悦的情感荡然无存。
有些人露出疑问、不敢相信。面面相觑间将信将疑。
白日林庄主还与他夫人一同招待了宾客。虽两人也没过多明面交流,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十年夫妻难免会走到相看生厌,可两人间从白日的相处能看出来分明还是十分客气的,才过多久,杀了另一个?
他们的儿子林驷鲤则是直扑到曲亦梵面前,不可置信地紧按着他的肩膀,近乎破碎地哀嚎着:“你说什么?”
曲亦梵恐惧之色溢于言表,结结巴巴重复一遍。
林驷鲤登时松开他,跌撞地向那边奔去。
一群人也反应过来,哭诉起来,捶胸顿足,凄喊:“庄主啊。”
林庄主人善良,处处为村民着想。所有人都认为他该长命百岁,可就在这个夜晚死了,还是被妻子所杀。
渐渐归平静,大部分人都去了林庄主的院子查看情况。
曲亦梵卸力,瘫软跪坐地,眼神空洞,浑身发抖。
江心才走向他面前,半蹲于地,扶住他的肩,轻声询问起情况。
曲亦梵咽下唾沫,垂下头,声音断断续续卡在喉间,说出来都在打颤,字字扭曲变形。
“晚上,林庄主命人唤我过去,说我父亲来看我来了,原本高高兴兴去了,刚半只脚进院,就听见声惨叫,我被吓住,僵在门口不敢进去。”
曲亦梵合眼,咬唇,呼出一口气,继续磕巴讲接下来的事。
“心里七上八下,门被推开,我就看见血肉模糊的林庄主探出半个身子,他瞧见了我,轻摇两下头,还颤颤巍巍比个嘘的手势,然后他身后出现诡异的笑声,我害怕瞧上眼是面容布血,唇间似乎还叼一块肉的林夫人,其他的再也没看见。我就趁她还没看见我就逃了。
长段的话后,曲亦梵呼吸更急促,他蜷缩一团,抱头看上去他很想忘掉目睹的一切。
这些话耗费他最后的力气,性子懦弱不堪,而且灵力低微。如今又亲眼见此血腥场面,怕是一生都要为此而留阴影。
江心听完他的话,脑中思索,细细打量曲亦梵,没有说话。
桃花庄的热闹戛然而止,惟留花红中的阵阵悲切。
千变万化难料得,万事反复何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