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怜》白惊山

54、54胜败

　　这场大雨持续了很长时间，雨点啪嗒啪嗒的打在营帐上，楚明清怕这动静把床榻上的人吵醒，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轻手轻脚的弯腰凑近，用手掌盖在姚未眠的耳朵上。

　　他正沾沾自喜自己的聪明，结果一低头，发现姚未眠缓缓睁开了眼睛，生怕惹他不高兴，楚明清匆忙收回了手。

　　颈侧传来剧痛，姚未眠意识还没清醒，手就已经摸上去了，直到指尖碰到布料，他才惊觉到自己何时睡着了？

　　回想到刚才喝的那杯水，他不自觉的蹙起眉，缓缓坐起来，这才看到楚明清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阿眠，你醒了？”

　　姚未眠转过头，不去看他。

　　楚明清连忙解释道：“我看你面露疲倦，却不肯去休息，我实在太担心了，就往你喝的水里放了一些安迷药，对不起，阿眠，我是为了你着想，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说着他想拉过姚未眠的手腕，却被一把甩开。

　　“……”楚明清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阿眠，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也想明白了，现在的我不奢求你能像原先那样对我，我只求你可以待在我身边。无论你对我打骂，还是不愿跟我说话，我都不强迫你，好吗？”

　　他的话说得又轻又缓，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连望向姚未眠的眼睛都闪着泪光。

　　但他等来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楚明清自嘲一笑：“……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这件事解决后，我就把你一起带回封地，那里四季常青，百花争妍，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理了理衣襟，打算站起来离开，然而快走到门口时，他察觉到姚未眠跟在他身后，一转头，就看到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

　　几乎是一瞬间，楚明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离开，不想待在自己身边。

　　额头的青筋忽隐忽现，楚明清假装看不懂他眼底的冷意，故作轻松道：“怎么？阿眠想跟我一起去找皇兄商议事情吗？虽然我很愿意，但是恐怕不太行，只能委屈你在这里等我好吗？我会很快回来的。”

　　这一回，姚未眠有了反应，他越过楚明清，直直地朝着门口走去。

　　楚明清终于忍不了，他一把抓过姚未眠的肩膀，打算把人扛回榻上，但姚未眠显然不会乖乖让他这么做的。

　　几乎是他抓上来的瞬间，姚未眠就反身从他的手下躲过，同时再次朝着门口迈了一步。

　　楚明清被气的双目通红，不再收着力道，朝着他狠狠劈了过去。

　　姚未眠抬臂格挡，另一只手也打了过去。

　　就这样两人在不大的军营里打作一团，楚明清骨子里的暴虐再次占据大脑，招招下了狠力气，一副要把姚未眠打死的痴狂模样。

　　姚未眠虽然不抵他，但这人的一招一式都太过熟悉，躲得熟轻熟路，不仅没让楚明清占据上风，反而让他被甩起来的袖子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终于再一次虚晃的招式下，姚未眠被这人压在地上，他挣扎的抬起腿，给了身上人一脚，楚明清闷哼一声，却没松开手上的禁锢。

　　他真的是气上头了，血气翻涌，眼睛和脖子都红了一片，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要把姚未眠一剑捅死了。

　　直到他的目光触及到身下人侧颈流出的血迹。

　　宛如细针一般扎进他的眼底，让他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粗喘了几口气，在看到姚未眠嘴角被自己打出来的淤青后，彻底松开了手。

　　姚未眠趁机从他的身下挣脱开，狠狠推开了他一把。

　　两人一站一跪，隔在两人中间的距离仿佛这一辈子再也跨不过去了。

　　楚明清终于忍不住了，一直在眼底打晃的眼泪彻底决堤，穿成线似的落在地上。

　　不甘，愤怒，委屈。

　　他想不明白，姚未眠为什么要这么决绝的抛弃他。

　　明明两人从前那么亲密，那么要好，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为什么要因为那些早已死的不能再死的东西而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什么都失去了，宠爱他的父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疼爱他的母后也被关进冷宫永不再相见，他只有他了，他只有他了……

　　楚明清满脸泪痕的抬起头，他跪在原地，向身前的人伸出手：“求求你了…阿眠……”

　　姚未眠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而是一脸苍白的盯着门口。

　　楚明清彻底心死如灰了。

　　他收回手，喃喃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从头再来，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魔怔般的自言自语许久，最后命人把姚未眠手脚绑了起来，丢在榻上，他走过去顺了顺姚未眠有些凌乱的长发，语气近乎扭曲道：“阿眠，等着我，我会把你一起带回封地的，不要担心，会很快的。”

　　话落，他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袍，神色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离开了。

　　姚未眠被绑着无法动弹，只能侧躺在榻上，被刚才的事情扰得头疼欲裂，再加上楚明清刚才给他喂了一些安迷药，此刻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的。

　　如此境况下，他竟然想起那碗被打翻的热面，他一口也没吃到。

　　还有那对老夫妻，不知道有没有事……

　　还有陈泛舟……

　　另一边，贤王等待良久，楚明清才姗姗来迟，还是顶着泛红的脸来的。

　　他很有眼力，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但两人一见面就如此“干柴烈火”，他还是被惊住了。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浓重的夜色仿佛能吞噬掉一切光亮，贤王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收起脸上戏谑的神色，提醒道：“弟弟啊，有些事情日后再解决吧，现在孰轻孰重，我想你也应该清楚。”

　　楚明清盯着桌上的路线图，皮笑肉不笑道：“这是自然。皇兄的计划可都安排好了？”

　　贤王指着纸上的某处地方道：“先前的计划已经和你说了，一到寅时，我埋伏在皇宫附近的精锐兵就会动手，那时我们兵分两路，分别从正北与正南攻入皇城，可清楚了？”

　　楚明清点点头，他有些走神的想起姚未眠淤青的嘴角，他很后悔那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对他动了手。

　　不过没关系，再过半天，他就永远待在自己身边了，那时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们的关系总会改善的。

　　寂静无声的夜色里，暗波涌动，每一个人都在等着那一刻到来，犹如紧绷的弦上箭，一触即发。

　　终于，一只停在枯枝上的野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转动着眼珠子，似乎在黑漆漆的天地中窥见到了什么，下一瞬，铺天盖地的浪潮声涌了过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士兵呐喊的突击声，把四周的鸟儿都惊得飞起来。

　　贤王骑在马上，长发被大风吹得翻飞，他剑指天空，大喝道：“给我杀！！！”

　　隐忍多年的情绪此刻彻底爆发，贤王向来端庄的脸上也显露出对权力的贪欲，他双目赤红，势必要在今天把皇位上的那个人踹下来！

　　士兵士气高涨，一路长驱直入。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疯狂的双眼已然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身前的青砖路上涌来越来越多的士兵，无穷无尽，仿佛永远都杀不完。

　　渐渐的，贤王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么长时间，宫里的精锐兵依旧没来支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也被拖住了。

　　而自己现在所受到的阻拦，远远比他想得还要多。

　　更让他不安的是，没过多久，身后也传来兵刃相见的声音，终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一切都晚了。

　　正在正北门奋战的楚明清率先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圈套，他喘着气砍死眼前的士兵，在百丈高的城楼下，他仰头看了一眼皇城。

　　几乎是毫不犹豫间便做出了决定，他抢来一匹受伤的马，翻身上马，从厮杀的战场中全身而退，开始往城外狂奔。

　　而剩下的士兵一见自己的主将都落荒而逃了，顿时也没什么反抗之力了，很快就被拿下了。

　　事到如今，这场谋反的成败，已然分晓。

　　楚明清的身上已经被砍了好几刀，血珠在风中飞溅，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满心满眼的都是营帐里的那个人。

　　等他终于到地方时，看到地上七零八落的倒着他的守卫，心里“咯噔”一声，匆忙的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撩开帘子，看到了一张熟悉脸。

　　楚明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陈、泛、舟。”

　　站在眼前的人正是陈泛舟，他动作麻利的把绑在姚未眠身上的绳子解开，一转头，就看到楚明清犹如煞神一般站在他们面前。

　　陈泛舟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回来，微微眯起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道：“又见面了，殿下。”

　　楚明清眼睛死死盯着他身后的人影，语气轻柔道：“……阿眠，到我身边来好吗？我现在就带你离开，阿眠……”

　　他一声声呼唤着他，等来的只有姚未眠冷漠的神情。

　　陈泛舟在他叫第一声的时候就已经挡在了姚未眠的身前，脸色变得也有些不耐烦：“带他离开？带去哪儿？大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