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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徒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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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大声附和道:“殿下好准头!如此远的距离竟一击毙命,试问这天下谁能做到?”
“诶诶诶,不要这么说,你们忘了,上次冬猎时,殿下可是一箭穿二鹿,那般盛景,此生难忘也!”
随后又陆陆续续响起吵闹声,酒杯的碰撞声,混着楚明清的笑声,就这么犹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插进姚未眠的耳朵里。
他放下抚门的手,静静地站立许久。
里面的动静依旧热闹,楚明清似乎真是喝醉了,说话越发肆无忌惮。
“人可比不上鹿,冬猎射杀的那两只可是肥美的很……”
后面的话姚未眠已经听不到了,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待他再次睁开双眸后,眼前已然一片清朗,他理理双袖,这次不再犹豫,推开了门。
“殿下,车夫已在外面候着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楚明清一听他声音,从坐席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向门口,期间险些被打翻在地的酒杯绊倒。
姚未眠眼疾手快的接住他欲倒的身体,架在自己肩上,向其他人告辞后,把人扶到了马车上。
姚未眠跟着一同坐了进去,楚明清倚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醉沉了。
马车路过街中央,姚未眠撩起帘子,看到刚才倒地的两具尸体已经被人处理掉了,只留下两摊鲜红的血迹。
姚未眠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眼中闪过一丝决意。
再次见到姚山誉已经是两天后。
两人对立而坐,桌上放着只下了一半的残局,黑白子纠缠不清,似乎谁也无法突破这僵局。
“你是说,他已经开始在私下里笼络那些中立派的大臣与军将了吗?”
姚未眠点点头,他的目光在棋谱上掠过,又缓缓移开,开口道:“没错,不仅如此,他还与暗云楼的少主燕诀见过一面。”
姚山誉蹙起眉,喃喃自语道:“暗云楼?”
传闻在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就亲手组建了一个杀人不见骨头的组织,天子亲派,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人都是皇帝一手培养的,个个身怀绝技,忠心耿耿。
其中最值得一说的便是燕诀此人。
几十年来,死于此人之手的人,小到平民百姓,大到一品官员,连大理寺卿都完全倚仗在这人的手腕下,没有他撬不开的嘴,没有他杀不了的人,可以说是皇帝最凶恶的爪牙。
可如今,皇帝还未立太子,燕诀反而先一步与楚明清见面,传闻中的忠心,似乎已经出现了裂隙。
姚山誉手执白子,缓缓落下一处,将绞杀的残局捅出一个呼呼漏风的窟窿,纠缠不休的局面也因此变得有些眉目起来,而白子身旁一处的空地犹如漩涡一般吸引着姚未眠的目光,让他不自觉的把手中的黑子落于此中。
至此,棋局的僵面彻底被打破。
姚未眠抬起眼皮,对上一双充满着期望的眼睛。
如果说楚明清的疯劲是熊熊大火,那么先前的姚未眠就是不停的用手捧水试图浇灭这把火的人,而现在,姚未眠不再做这样无谓的挣扎,反而要在这把大火中添柴,让火烧的越来越旺,足以烧毁任何人,包括扶持他的大臣,保护他的皇后,疼爱他的皇帝。
让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忍受这把烈火。
看着楚明清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做事,姚未眠除了冷眼旁观,便是支持他的任何行为,甚至出谋划策。
他开始用无辜人的血助燃这把烈火,只是烧着烧着,姚未眠也开始茫然起来。
他站在火焰如此近的地方,滚烫的温度把他一起席卷其中。
嘶喊声、哭喊声穿透每一个梦,把他从夜里惊醒,那些无辜惨死在这张巨大的政治网下的脸,一次次目眦尽裂地质问着他,拷问着他,他如今的行为和楚明清又有和区别?!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挑选明君,让弱小的人活下去吗?现在怎么更多的人被牵扯其中,死在了他手里?
这一声声责问无时无刻的折磨着他,而另一边,楚明清因为他的纵容与默许,愈发他对信赖亲近,这仿佛倾尽一生的感情,滚烫如沸水,他身于其中,早已被煮的血肉横飞。
□□的皮囊下,连骨头都碎成了渣。
姚未眠时常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飘在天上,冷漠的俯视着一切,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此刻在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下一步该做什么。
而另一半沉在地上,被万人踩,被千人踏,漆黑一片的视线里他看不到任何出路,他迷茫的呼吸着,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又能做什么,下一步该做什么。
终于在一个大雪之夜,楚明清再也忍不住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老态龙钟的旧皇,就该给新帝让位,于是,夜色沉沉,他联结权臣一起实行了逼宫。
然而本该必胜的局面,却渐渐迎来失败之气,楚明清所设下的防卫力量不仅不堪一击,其他计谋仿佛早已被看穿一般,被人先一步抢占。
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针对他所设下的圈套,不过是等着他上钩罢了。
而因为他今晚糊涂莽撞的行为,看似大势已去的皇帝也在此刻亮出了他的爪牙。
皇后一族盘根节错,占据前朝后宫许多年,这根时时刻刻悬在龙椅上的尖刺终于在今晚开始松动崩塌。
直到看到自己的母后跪在地上祈求皇帝网开一面时,被权力冲昏了头的楚明清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的疼爱也在此刻撕开了伪装的面纱,没有人会拒绝唾手而得高位,只是他忘了,在真正坐上那个位子前,他随时随地都会狠狠地摔下来。
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为他设下圈套。
楚明清跪坐在地上,周身围满了人,他们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下来,把他死死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极速坠落的半空中,他红着眼看向了本该站在他身边的那道人影。
姚未眠转过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楚明清垂下眼,明白了一切。
他嘴边扬起一抹笑,神情开始变得恍惚。
随后关于皇帝是如何处置他的,人又是怎么回到府邸的,他是全然不记得,只是目光里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始终陪在他身侧,一如既往。
要说不恨,那是假的,但比起这个,楚明清倒是更想问问他:为何?
两人一站一坐,相峙而立。
姚未眠没有开口,他抬起眼皮,似乎看到了飘在天上的那一半在此时重重落地,摔得血肉模糊。
楚明清见他一句话都不肯说,终于彻底爆发,他疾步上前,狠狠掐住姚未眠脖子,悲愤欲绝道:“我问你!到底是为何!!!”
姚未眠随着他的力道跌坐在地上,脖子上的力道渐渐加重,眼前也开始眩晕,但他还是无话可说。
背叛便是背叛,利用便是利用,他无话可辩解。
后知后觉的绝望与痛苦在此刻把楚明清淹没,比摔在地上还要痛的是姚未眠的沉默。
比起身体外面捅进来的刀刃,从血肉中长出来的荆棘才让人心死。
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打击,是站在高处对他的围剿。
“姚未眠,你真当一句话都不肯辩解吗?”
姚未眠张了张嘴,有什么东西落入他的口中,苦涩的味道瞬间融化,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泪水。
良久,他还是没有开口。
“罢了……”楚明清脱力的松开他,倒在旁边,轻声道:“你若不愿说,那以后就再也不用开口了。”
在很多年以后的日日夜夜里,楚明清辗转反侧,他反反复复的回想那天,却怎么都想不起他到底是怎么把那碗毒哑人的药灌进姚未眠口中的。
不,也许他根本没有灌,是姚未眠自己喝下去的。
可无论哪一种,只是从那天起,姚未眠就再也无法开口了。
他把他拖进阴湿的地牢下,本想着把人就这样关一辈子,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阴暗的角落里,但心中的怒火始终不灭。
于是,他又把人弄了出来,看着那消瘦很多的脸庞,楚明清还是下意识地移开了眼。
“……”
他烦躁的骂出声,一把揪住姚未眠的头发,让他被迫仰起头。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面无表情,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盯着他,一副任其处置的模样。
明明是他背叛再先,现在反而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他看。
他不是要明君吗?不是要怜爱所有人吗?不是向来看不惯他的暴虐手腕吗?
如今一一实现,却比他还要死心如灰?
他看不懂他,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啊。”楚明清松开了手,姚未眠身弱无力的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楚明清突然抽出佩剑,毫无征兆的手起刀落,杀了身侧的守卫。
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所有人弄的一愣,尸体顺着力道倒在了姚未眠的身下,他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视线惊恐的盯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这熟悉的反应大大取悦了楚明清,顿时,他找到了折磨姚未眠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