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9、立信

　　早晨在兵荒马乱中飞速流逝，顾骁倒是惊讶于自家弟弟居然有早起的一天。他照例骑着自行车先走一步，还贴心的问了问张择吃什么。

　　对方也没跟他客气，毕竟从认识也快三年了，算是他俩为数不多的共同好友。当然，主要原因是顾驰的交际圈窄得有些夸张。

　　顾驰最后出门，临走前不忘把自己床上的那套校服收进衣柜。

　　日子回归平淡，也没人再提那天的事，时间随着倒计时一页一页走着，踩着年轮将炎夏转到眼前。

　　已是入夏。

　　喧嚣的时节往往更令人躁动难安，课堂的纪律乱了一遍又一遍，小王老师的教鞭敲得劈噼啪作响也无济于事。

　　总算捱到下课铃响，小王老师还想接着讲完形，看了眼台下已经乱作一团，只好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离开了教室。

　　周围人三三两两起身，顾驰转过头，敲了敲他哥的桌子，“还去那家？”

　　“行啊。”顾骁把英语卷子一收，朝着门外走去。

　　从开业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两个月，他俩算是早的一批熟客，就差办张卡了。老板娘都提前给他们留了位置，当然，大部分是江际涯的原因。

　　而小江同学还没下课，等第一波人流过去，店内逐渐闲散下来，顾骁侧过头，和老板娘搭话，“学姐，不打算出个会员卡么？”

　　这个称呼最开始还是小江提的，顾驰很难忍住吐槽，但鉴于老板娘本人对这个称呼太过满意，因此不得不沿用了下来。

　　“没必要。”宋飞鸢摆了摆手，随口道，“指不定哪天就关了。”

　　“对了”顾驰想起来之前小江说的话，跟着问道，“怎么饭店还有双休啊？”

　　要知道高三生周六是要来学校“自愿”补课的，错过这批客流实在谈不上划算。

　　宋飞鸢头也没抬，伸出食指在柜台上摇了摇，“吃你的，管的着吗。”

　　于是他也就收回疑问，世界上绝大多事都是如此，只分为“和你有什么关系”与“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学校虽说算不上什么顶尖名校，但能进优秀校友册的，怎么说也不该回到母校边开一家饭店。

　　所以双休又有什么关系呢？

　　铃声又响，高一高二也放了，顾驰划着手机，漫不经心的看着一篇漫画分析。

　　又过了十分钟，他起身结账，顺口说道，“小江迟到，记得扣工资。”

　　“说什么呢你。”江际涯刚拉开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诋毁，没好气道，“今天拖堂。”

　　“不要找借口。”顾驰笑笑，冲着他哥说到，“昨天的物理卷子还没写，先回去了。”

　　顾骁没说话，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顾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在半道又被人拽住了袖子。

　　韩知行把一个礼盒塞给他，冲他眨了眨眼，“帮我放到你后座的抽屉里。”

　　顾驰皱着眉，沉默半晌后斟酌地开口，“……给我哥？”

　　“给文雅！”韩知行瞪他一眼，“你疯了啊？！”

　　顾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是吧你……”

　　“去！”韩知行趴到桌子上，冲他摆摆手。

　　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也昭示着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不愿留下的遗憾的人总是更加勇敢，哪怕是在高考这样的头等大事面前。

　　顾驰把东西放进文雅的抽屉，回到座位上开始补没写完的卷子，在上课前半小时将将完成，于是还能小睡一会。

　　他不知道文雅同意了没有，只知道那之后确实能经常见他们一块儿回家，而韩知行同学的家并不在那个方向。

　　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一模似乎刚过去没多久，马上又该轮到二模。在考试前最后一个休息日，他又收到了小江同学的消息。

　　见面的时候小姑娘心情明显不太好，低着头，随身带着的小册子也没打开，只是站在公交站牌下直愣愣地出神。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看到你了”江际涯瘪了瘪嘴，仍是兴致不高。

　　顾驰收回手，出于人道主义的礼貌关心了一下，“怎么了？”

　　“上周被开了，钱也没给够。”江际涯叹了口气，“烦。”

　　“没办法么？”顾驰并不了解这些，他能想到的办法，小江同学大抵都知道。

　　果不其然，江际涯摇摇头，“常有的事。”

　　小江同学手里的兼职单换了一批，并且薄了一半，打叉的频率也比之前多上不少。电话联系过被否的已经占了多数，真正能去实地看看的只有三两家。

　　还都是她不愿意去的、靠近学校的位置。

　　怪不得这次是下午出门，顾驰把小卡片还给她，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吧。”

　　小江同学距成年还有一年多，在那之后或许会比目前容易很多，至于现在——

　　顾驰把手里的烤串递给蹲在路边的江际涯，得到一声闷闷的回应，“谢了。”

　　一下午的徒劳不免让人有些泄气，但天色已晚，顾驰一面单手发着消息，一面说道，“吃完就回去吧，你们不是有门禁？”

　　刚好逛到夜市附近，顾驰问了下他哥吃不吃宵夜，不过对方还没回。

　　小江同学冲他摆摆手，朝着学校走去，算是彻底放弃。顾驰转身回了夜市，打算自己挑点东西带回去，反正他哥也不挑。

　　他都在烤冷面摊子前站定了，顾骁的消息才姗姗来迟，还好死不死地要了最多人排队的炸串。

　　顾驰接过做好的烤冷面，认命地朝着人最多的地方挤，另一边传来一阵骚动，他连热闹也懒得看，又往前站了站。

　　嘈杂声继续接近，已经快到他身边了，他朝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在追什么人。他接过自己的炸串，正准备走，那人已经跑到了他身旁。

　　被追的人穿着一袭黑衣，他甚至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等凑到这么近，他才发觉那个人他居然是认识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对方跑过自己那一刻，他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人拉了过来，对上一双充满惊讶的眼睛。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顾驰把烤冷面往他手里一塞，竹签也一并递了过去，手往前一推，让人排在了自己前面，完美地融入了队伍之中。

　　追人的是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从他们身后飞速掠过，并没有注意到这处异样。

　　等他们刚走不远，顾驰拽着人朝反方向走去，“怎么回事？”

　　张择喘着气，冲他摇摇头，只说，“那边可能有人守着。”

　　这边离他家挺近，也就相对熟悉一些，顾驰拽着人拐进一处巷道，等走到头正好是单元门入口，他拉开门，示意对方进去。

　　两个人并排坐在楼道里，顾驰冲他一扬手，“还我。”

　　张择愣了一瞬，随后哭笑不得地把手里的烤冷面递给他。顾驰接过打包盒，戳了段烤肠自顾自地开始吃。

　　吃到一半还随手扎了一块递给他，“吃么？”

　　张择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顾驰吃完了东西，毫不客气的在张择身上擦了擦手，“还要等多久？”

　　“大概半个多小时？”张择耸了耸肩，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顾驰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单元门却又开了。

　　没等张择反应过来，来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

　　“啧”那人不爽地抓了抓头发，冲着张择说道，“怎么真是你。”

　　顾驰偏过头，用眼神示意同桌，奈何对方像是完全愣住了一样，没给出任何反应。

　　顾驰只好回过头，上下打量着进来的人，个子挺高，穿一件不那么合身的黑色背心，手腕上缠着几圈不知道什么链子。

　　像极了经常聚集在学校附近的闲杂人等，会把小学生堵在墙角要钱的那种。

　　“给。”方才一直没出声的张择此刻却突然抛给对方一个小盒子。

　　那人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保护费”张择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放我一马？”

　　来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等着。”

　　说罢转身朝外走，怒气冲冲地甩上了门。

　　过了十几秒，楼道的声控灯灭了。在一片漆黑里，顾驰听到张择轻声说道，“我以前、大概是个坏孩子。”

　　顾驰没应声，黑暗就又持续了几十秒。

　　“你先走吧。”张择扬声说了一句，于是灯又亮了起来。

　　顾驰点点头，确认了一遍，“没事儿？”

　　“能有什么事？”

　　“行吧”顾驰站起身拍拍裤腿，随意道，“有事打电话。”

　　“……好。”

　　门关上了，不出几秒，灯也灭了。在他走出巷子前，没有再亮起过。

　　等他慢慢悠悠地晃到家门口，还没摸出钥匙门就已经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洒进楼道里。

　　“看到你了，怎么这么慢？”顾骁一手撑着门，一手去接他手上的炸串。

　　他把东西递给对方，指尖划过对方的指腹，松手后不自觉握了一下。

　　顾骁提着东西进了门，打开塑料袋看了看，“都冷了，我拿微波炉转一下。”

　　“吃点？”他哥回过头，冲他示意。

　　顾驰低着头摇了摇，慢吞吞的关上门、走进客厅，冲他哥张开双手。

　　“怎么了这是。”顾骁把东西放下，凑过来抱住了他，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出什么事了？”

　　“嗯……”顾驰短短地回抱了一下就松开手，“没事。”

　　“真的？”顾骁退了半步，一脸不信。

　　“真的。”顾驰绕过他回了房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行。”顾骁提着东西进了厨房，经过他门口时停了半步，“有事就和哥哥说。”

　　顾驰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听不出什么异常，“少来。”

　　等顾骁吃到一半，顾驰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睡衣，冲他一扬手，“先睡了，晚安。”

　　“嗯，晚安。”顾骁盯着关上的门，没再说什么。

　　等他收拾好桌子、洗漱完，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关灯前，他思索再三，还是轻轻敲了敲弟弟的门。

　　“怎么了？”里面的人问道。

　　“……早点睡。”纠结半天，最后他也只是这样说道。

　　“嗯，你也是。”顾驰仰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一丝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