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16、唐欢

　　像是怕他听不到，江际涯左手搭在嘴边作喇叭状，继续高声呼喊道：“加油呀！”

　　于是顾驰也向她挥手，难得在人群中提高音量，“收到。”

　　他哥紧赶两步追上他，右手将人一把揽过，大声回应道：“谢啦！”

　　周遭摩肩接踵，不时有小礼花绽放的声音，夹杂着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训斥声。

　　顾驰在人群中发现了眼熟的面孔，但对方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拼命招手，似乎想吸引某人的注意，“学姐！加油！”

　　他看见萧逍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用先前收到的气球遮住阳光，也遮住自己小半张脸。

　　快走到校门口时，只见谢肆丝毫不背人地刷着手机，举着一块必胜的牌子，却丝毫没有诚意可言。

　　他一副完全提不起兴致的样子，或许林彻经过时才会抬眼看向人群，敷衍地说声加油。

　　江际涯一路随他们走到校门口，顾骁踮起脚冲她挥手道：“回去吧！待会见！”

　　离别的愁绪似乎被轻轻冲淡，毕竟即便是在今天，他们也还是轻车熟路地回到鸢记大饭桌。

　　那个老板娘为他们预留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日头还早，宋飞鸢此时并不在店内，周遭只零星几位顾客。

　　不急着点菜，顾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同学群里的消息。顾驰追的漫画今天更新，此刻也上下滑动着手机。

　　今天的氛围似乎也没将他打动几分，刷完最新一话，他伸长手臂，在趴在桌面上放空自我。

　　视线逐渐聚焦，顾驰缓缓支起身体，饶有兴趣地看向门口一对意想不到的组合。

　　老王和张择。

　　看见他俩的不只是自己，顾骁举手招呼道：“哎，这儿！”

　　很愉快地拼成一桌。

　　人还没走近，顾驰就听见老王的絮叨：“你现在这个成绩，就算有竞赛加分，想够上临天科技大学也还是有些危险……”

　　“嗯，我会考虑清楚的。”张择帮老王拉开椅子，随后在顾驰身旁落座，“考不上的话，我就报三江大学的数学系。”

　　“还没考呢就开始考虑志愿了？”顾骁笑着搭话，同时默默地把跷起的腿放平。

　　“那也不错，三江大学虽然总体排名不算太前，但数学系还是很有竞争力的。”老王说完一句，又转头面向顾骁，“早就到时间了，还没问过你们俩，打算考哪里？”

　　因为年龄问题，早在带他们这一届之前，老王就不再当班主任，可二十几年的教学习惯还是一如既往地保留了下来。

　　他熟悉每位同学的名字、大概的成绩，甚至总分排名都会捎带着看上一两眼。

　　顾骁略有些卡壳，挠挠头发后语气中还带着不确定：“就南明大学吧。”

　　“本地的？也行，以你的分数能挑个不错的专业。”见老王又把审视的目光移向自己，顾驰清咳两声道：“我也是。”

　　“你啊”老王恨铁不成钢地唠叨两句，“再多用心一些绝对不止现在这个成绩，高考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他知道老王说的没错，可自己似乎也确实很难完全投入身心地去做某件事，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已经让他忘记该如何拼尽全力。

　　店外的高三生如退潮般逐渐减少，各色行人在街道上步履匆匆，门口的风铃偶尔轻响几声。

　　老王再三和张择讨论过志愿问题后也打算离开，婉拒了他们一起吃饭的邀请。

　　他从包里翻出眼镜布，细细擦拭一番后笑道，“家里做好饭的，我得回家去。”

　　难得从老王身上见到如此慈祥的一面，张择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忽地止住话头。

　　“开空调开空调！热死老娘了，咱不差这点水电费。”老板娘一手掀开门帘，大踏步地跨进收银台，视线转到他们这一桌，“哟，来——”

　　“小宋？”横跨十几年的时间，老王依然一眼便叫出她的名字，“是宋飞鸢吗？”

　　“噢，老王呀。”她大大咧咧地站起身，双手支在台面上，“好久不见。”

　　“从你毕业到现在有十二年了，怎么一次也没回学校？还在生气吗？”老王笑着打趣，站在收银台边上回话。

　　“生什么气？早忘了。”宋飞鸢低着头摆弄桌上的摆件，“老王你的教学水平有退步啊，二班的人连导数第二问做不出来。”

　　顾骁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倒是张择连头也没回便道：“不包括我。”

　　“人老了，不认命不行。”王建军仍挂着慈爱地笑容，“再说，他们哪有你当时的水平。”

　　老王没有多留，寒暄几句后便走出店外，留宋飞鸢一个人站了半晌，接着默不作声地出门抽烟，许久都没有回来。

　　“你故意的。”顾驰肯定地说道。

　　“嗯”张择划着手机，轻飘飘地解释道：“老王每年带竞赛生都会合影留念，他是个守旧派，照片洗出来后全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

　　“十二年前的那一张合影里没有老板娘，旁边却放着一张她的一寸照。”

　　难怪能一眼把人认出来。

　　“有够坏的。”顾骁如此评价。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故事，他还专门把人凑一块，难怪会专门把老王请到这家店里。

　　张择摇摇头，脸上是难得认真的神情，“老王经常看着那张照片叹气。”

　　“难得见你主动干涉别人的事情”顾驰没被沉重的氛围打动，张嘴便是调侃，“怎么，改性了？”

　　“但凡你俩靠谱一点，我也不会只能找老王商量有关志愿填报的问题。”张择恨铁不成钢地抱怨一句，“为师要你们何用？”

　　顾骁讪讪地收起嘴脸，低下头开始学习。

　　他弟弟就没这么好脾气，“商量完就快走，不觉得有些碍事吗。”

　　“等人。”张择言简意赅道，同时重新拿起手机，屏幕在不同群聊来回切换。

　　等到高一高二的放□□，张择准确地在第一波进店的学生里找到江际涯，向她招手道：“来。”

　　“有事？”小江同学把校服一甩，在顾骁身旁落座。

　　“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单给我。”张择没有过多解释，开口就提了要求。

　　小江同学虽然心有不解，但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已经完全被他数学满分的人设蛊惑，一边疑惑地反问一边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心下同样有些好奇，顾驰也就偏过头去看，“不是垫底么？怎么偷偷进步到年级四十了？”

　　小江同学不屑地冲他摆手，“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你化学很好，有竞赛水平吧？”张择没理会他们间的拌嘴，抬眼问道。

　　“有的”这是江际涯最有自信的一科，“稳定年级前十，偶尔前三。”

　　“暑假有安排吗？”

　　“打工。”

　　“已经定下来了？”

　　“还没。”

　　“跟我一起做家教吧，等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你们也放假了。”张择最后这么说道，“你的成绩很亮眼。”

　　江际涯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还是学生，能行么？”

　　张择随意地摇摇手指，“这个可以装。”

　　“到时候我联系你”聪明人之间的沟通就是这么质朴又高效，张择说罢准备起身，却又因顾骁一句话停下动作。

　　“家教么？我倒是有个推荐的大客户。”

　　“谁？”

　　小江同学已经成功被拉入伙，此刻与张择同时发问。

　　顾骁学着张择的动作，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故作高深，“人很快就到。”

　　四人围成一圈，率先打破安静的还是小江，她不知从哪翻出一张试卷，跃跃欲试道：“要不我们先做套题？”

　　张择无所谓，他哥也不介意 ，于是顾驰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开始刷题。

　　又是该死的数学。

　　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读题，手指在桌面上打着圈，也会适时参与讨论。

　　没有稿纸，也不必深究过程，把题点透后就过到下一题，免去计算的繁杂只讲思路，没过多久试卷就翻到背面。

　　直到风铃再次响起，却是老板娘回来了，她坐进收银台趴在桌上，半天也没动静。

　　江际涯左探右探地瞥了好几眼，用口型示意道：“这是怎么了？”

　　三人同时摇头，又同时冲她比着“嘘”的手势。

　　好在店门很快被再次拉开，林彻带着人在他们身边坐下，顾骁单手伸到谢肆面前介绍道：“喏，大客户。”

　　“什么事？”谢肆不明就里地问道，目光移向林彻，“这都是谁？”

　　“你家里不是商量着给你找家教么？”林彻耐心地解释道，“这不，一中单科前十，辅导你绰绰有余。”

　　“我是第一”张择再次选择与他们划清界限，“这俩不算。”

　　谢肆上下打量着张择，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看起来好面熟，我们在哪见过吗？”

　　张择早早将人认了出来，此刻却依然决定充愣，“学校里见过吧。”

　　见林彻并没有拆穿他的意思，张择便继续说了下去，“相比那些机构或是大学生，我们更好沟通，而且补习时间也更自由。”

　　也不知是哪点打动了谢肆，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拍板决定下来，随后便窝在靠椅里刷手机，“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让秦哥教我。

　　顾骁有些好笑地抬头问道，“想让他教你什么？”

　　“打架啊，动作气势什么的”谢肆比划两下，“不觉得很帅吗？”

　　“没看出来，很装倒是真的。”江际涯小声吐槽。

　　见谢肆的目光缓缓朝她转来，小江同学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帅的，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