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寂静无声》李青月

8、羡慕他，成为他

　　时凝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斗志的依附者。
　　她知道，沈浚南是站在云端的人，而自己只是人群中仰望着他的一个影子。如果想要制造与他并肩站立的机会——哪怕只是瞬间的交汇，首先得提升自己的成绩，让自己也发出微弱的光。
　　但暗恋好像一把双刃剑，一边让她忍不住分神，一边又强迫她往高处迈步。
　　那本厚厚的数学笔记本，已经成了时凝每晚必翻的“圣经”。倒不是记了什么干货，而是她总在上面拆解一些难题，她总喜欢尝试着用多个方法把那些难题解出来，这样会让她具有极大的成就感。
　　她最喜欢的学科就是数学，因为严密的逻辑和步骤让她感觉很安全。
　　但时凝总是做不到拔尖——也许还算优秀。如果她侥幸数学单科第一，那也一定是因为原先的数学佼佼者填错了答题卡。
　　她多想能有个机会成为像沈浚南一样的人，活在所有聚光灯的照射下。
　　机会来得比她想象中更快，也更具挑战。

　　一次数学月考，最后一道题难度变得极大。
　　考场上，时凝拿到卷子，先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最后一道大题。这次的大题居然是曲线函数？题目冗长，条件错综复杂，她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答题时间过了一大把，她清晰地听到四周传来细微的抽气声、焦虑的咂嘴声，以及笔尖长时间停顿在纸面上的寂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的前额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也卡在了最后一步，思维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所有的公式和方法似乎都失效了，绝望感一点点蔓延上来。
　　但她也没心思检查前面的了，因为这只是月考，她总这么想——反正在自己的眼里，除了第一以外，其他名次都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将几乎空白的答题区重新审视。
　　她想起之前在一本冷门的参考书上看到过的一种解法，老师上课时也只是略微提过，即要将有关“圆”的性质加进来。她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尝试用那个公式入手，屏息凝神地一步步推导，数字和符号在笔尖下流淌，逻辑的链条渐渐清晰……
　　交卷铃尖锐地响起时，她刚好落下最后一个数字。她长长吁了口气，才发现手心早已全是湿冷的汗。她根本没敢去想对错，只是有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两天后，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批改好的试卷走进教室，放在讲台上。数学老师随后踏入，脸色是惯常的严肃，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这次测验，整体成绩不太理想。”老师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尤其是最后一道题。”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刻意制造压力。每一个同学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全年级做对的人，”他缓缓吐出几个字，“不超过两个。”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哀叹和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老师的话锋一转，目光似乎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做对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起，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几位公认的数学尖子生之间来回逡巡——自然，最多的目光聚焦在了沈浚南身上。

　　不过，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周围的骚动与他无关。

　　时凝知道，那个做对的人大概率是沈浚南，虽然她也幻想自己能够做对，成为那个他们口中的“佼佼者”，这样沈浚南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不敢抬头，不敢呼吸，仿佛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打破某种脆弱的幻象。

　　“——时凝。”
　　她的名字被清晰而平静地念出，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却如同惊雷。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时凝猛地抬起头，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圆圆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严重的问题。她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同学的反应，以确认老师叫的不是别人。
　　所有目光，惊讶的、好奇的、探究的、难以置信的，瞬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灼热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脸颊像被点燃了一样迅速烧起来。
　　“时凝同学，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非常巧妙……”数学老师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这在他而言是极为罕见的，“她用了你们都学过，但很可能早就忘了的一个冷门公式，切入角度很独特。上来拿你的卷子吧，顺便把最后一道题的解题过程写在黑板上，让大家看看标准答案以外的另一种解法。”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肢体几乎依靠本能行动。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黏在她背上，每一道都让她如芒在背。从座位到讲台的短短几步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时凝这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活在聚光灯下。

　　她从老师手中接过那张卷子，一眼瞥见上面鲜红的、极高的分数。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时凝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好在只是背过身把答案抄下来。
　　写完以后，她转身想飞快地逃回那个安全的角落座位。
　　“等一下……”老师再次叫住了她，脸上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我们是不是该给时凝同学一点鼓励？”
　　下一秒，教室里响起了掌声。
　　起初是稀疏和迟疑的，似乎大家还在消化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但很快，掌声变得热烈而真诚，席卷了整个教室。在这片突如其来的赞誉声中，时凝不知所措地站在讲台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试卷，目光慌乱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窘迫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她的世界在那一刻骤然静止，万物褪色，唯有他是清晰的。
　　她看见了沈浚南。
　　他也在鼓掌，动作清晰而有力，节奏分明。那双总是盛着阳光、自信和些许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正看着她，眼神里不再是平时的空旷和忽略，而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清晰的欣赏？
　　甚至，还挂着笑意？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只有零点几秒，却像被无限拉长。
　　他看着她。他真的在看着她。不仅看，还在为她鼓掌。
　　她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一样，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回了自己的座位，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周围的掌声渐渐平息，老师开始讲解试卷和那道难题，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血液在耳膜里嗡嗡作响，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只有他刚才的眼神和那双为她鼓掌的手。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看见”她，不是作为一个模糊的背景板。
　　一整节课，她都心神恍惚，像飘浮在云端，脚下软绵绵的，很不真实。
　　下课铃响，她假装埋头认真整理书本，动作慢吞吞的，余光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瞥向他的方向。他正和同桌讨论着那道题的解法，似乎并没有再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那短暂的、突如其来的关注，像流星划过，璀璨却即逝。
　　但那瞬间的光芒，已经足够照亮她内心所有的晦暗角落。
　　那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层层叠叠，久久无法平息。
　　她握紧了手中那张变得格外珍贵的试卷，那上面红色的高分，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自己那份卑微的、仰视的喜欢里，似乎也生出了一点真实存在的硬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