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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也知道她的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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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凝总在默默感恩神明,因为神明仿佛总是明白她所想的,总在创造一些她与沈浚南接触的机会。
她甚至有时候会产生无端的妄念,觉得她和沈浚南会有以后,但无数个这样的妄念都在刚出生的时候被她亲手掐灭,因为她知道自己一身缺点,和沈浚南差的太多太多了——她好像没什么优点。比如,沈浚南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的父母却总是吵架;沈浚南站在成绩的金字塔顶端,而她与他差了几十名;沈浚南体育很好,她却是运动白痴;沈浚南人缘好,会说话,她却没什么朋友……
可即便如此,那些偶然的的巧合,仍旧一次次点燃她心底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她就在这样的幻想与清醒之间来回挣扎,如同站在一根极细的钢丝上,摇摇晃晃,无法平衡。
她的座位在第五排靠窗——那是一扇老旧却宽大的玻璃窗,窗外正对着校篮球场。天气转凉,快要入冬了。秋风一阵紧似一阵,但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后,依然能听到球场上传来的奔跑声、篮球撞击地面的钝响、少年们带着笑意互相喊话的喧闹。
时凝却悄悄享受着这凉风。她喜欢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喜欢它带来的清醒,仿佛能暂时吹散倦意,让她更有精神投入学习中去。她甚至微微仰起脸,让风拂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此时是晚饭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她和沈浚南两个人。
夕阳西斜,将教室染成一片暖金色,桌椅拖出长长的影子,安静地交错在地面上。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衬得室内寂静无声。
凉风从敞开的窗户不断灌入,时凝注意到沈浚南轻轻拢了拢校服外套,他似乎是觉得冷了。
他从前排站起身,先是走到第一二排之间的那扇窗边,手指扣住窗框边缘,稍一用力便轻松将窗户推合了几分,只留下一条细缝。
随后他转过身,目光自然地扫过后排,脚步便朝着时凝所在的方向而来。时凝的心脏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手中的笔假装在草稿纸上演算,却只划出一团杂乱无章的线。他的脚步声清晰而平稳,一步步靠近,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跳节拍上。
他停在了她斜前方的窗边。
时凝用余光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搭上窗框,指节微微用力,那扇老旧的窗户却纹丝不动。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将另一只手也抵了上去,小臂绷紧,线条流畅的肌肉在薄薄的校服下隐约可见。可窗户像是焊死了一般,在他持续的推力下只发出沉闷的抗议声,反而震落下些许积尘。
他用力的方式好像不对。可能是站的位置不太好吧。时凝在心里默默想着,她知道这扇窗户的脾气——她一直坐在这个位置,花了整整一周才摸清它的习性。窗户下方的轨道已经锈蚀,需要先向上抬起一点,再向内推。
时凝抬起头,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她是不是该站起来帮帮他?可这个念头立刻被她自己否决——突然站起来帮他推窗户,这也太奇怪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或者更糟,看穿她的心思?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她抬头,看见夕阳的余光恰好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光线将他乌黑的发丝染成柔软的浅棕色,照亮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专注的神情。他抿着唇,又一次全力推窗时,太阳甚至清晰地勾勒出他睫毛的轮廓和鼻梁的弧度。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或许是因为迟迟无法搞定一扇窗户而显得有些窘迫,他忽然松开了手,转过头来时,耳尖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那一刻,时凝仿佛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沈浚南——不再是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学霸,而是一个也会遇到困难、也会害羞的普通男孩。
他不太自在地抬手揉了揉后颈,低声找补自语:“这窗户卡得真死。” 最终放弃了尝试,转身往回走。他的脚步比来时快了些许,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时凝立刻埋下头,听见他拉椅子的声音,才悄悄松了口气。
等他坐定重新拿起笔,时凝才敢慢慢站起来。她仔细查看那扇窗户——原来是下方的轨道锈死了,卡在一个微妙的角度。她双手抵住玻璃,侧过身,用全身的重量猛地一推——
“刺啦——!”
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骤然响起,窗户猛地向内合拢,只留下一条窄缝。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时凝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还在心里取笑沈浚南推不开窗户,现在自己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太尴尬了!
她几乎能感觉到沈浚南的目光,慌忙转身,假装自然地拾起桌上一张废纸,快步走向后面的垃圾桶,全程不敢回头。她的脚步有些慌乱,差点被自己的椅子绊倒,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幸好及时扶住了桌角。
更尴尬了!
当她坐回座位时,心跳仍如擂鼓。她抬头,发现沈浚南并没有回过头来。
这时,一缕微风从那条狭窄的缝隙中轻轻涌入,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凛冽,而是变得柔和了许多。它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她身旁的淡蓝色窗帘如波浪般轻轻起伏,又翻动她摊在桌角的笔记纸页,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她怔怔地看着那被风温柔对待的一切,忽然觉得,连风都知道她的心事。
它知晓她所有小心翼翼的注视、所有笨拙的靠近,于是变得轻柔,替她保守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