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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于他的那些生活碎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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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凝喜欢沈浚南,是从高一开始的。
还没分班之前,她和沈浚南不在一个班。
她是偶然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再次被他吸引的——篮球场中央光芒万丈的少年,总是喜欢以胜利结束比赛。
她想,这么优秀的男生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吧!
当然,她也只是把他当成一种遥不可及的寄托,像藏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秘密,只敢在深夜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三个字。
其实,时凝对他的初印象并非是篮球场上那个耀眼的身影,而是在观光缆车上。那是开学前班级组织的一次旅游观光,他就坐在她的旁边。车厢缓缓攀升,她侧脸看他的时候,夕阳正透过玻璃映在他的睫毛上,染出一层很淡的金色。他鼻梁很高,嘴唇轻轻抿着,像一尊安静而疏离的雕塑。他们彼此很近,近到她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然后缆车倏地滑入隧洞,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她在那一秒的寂静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而旁边的人始终望着前方,甚至还哼着小调。
直到第二年分班开学以后,她低头走过喧闹的过道,有一张熟悉却更清晰的脸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在一个班!
她感到无比庆幸,在舍友兴奋讨论“校草”的时候就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沈浚南。
沈、浚、南——
她曾在日记本上一遍遍地写这个名字。沈,是沉静如水,是他不经意抬眼时眸底的深邃;浚,是深而通达,像他偶尔流露的清晰思维;南,是温暖的方向——
这个名字美好得像一首藏头诗,只有她偷偷读得懂其中铺陈的向往。
她喜欢收集关于他的生活碎片,像拾荒者偷偷捡起太阳的碎片。收集着,难熬的日子就仿佛不那么难熬。
在核对身份证号的时候,她会假装不经意地往他的那一栏瞟一眼,于是知道他和她是同一年生的,还知道他的星座是天蝎座。她后来查了很多关于天蝎座的解析——冷漠、神秘、深情。于是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也会对一个人深情回应,尽管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她。
她还会在语文课走神的间隙,悄悄在草稿纸的角落写下“时凝”和“沈浚南”这两个名字。她会算名字的笔画,“时凝”是二十三画;“沈浚南”,是二十六画,它们之间总有三画之差。她偶尔也会打开那些关于名字配对的网页,在搜索框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他们的名字。页面跳转,结果显示三画之差属于“遥远的呼应与静默的缘分”。她对着这行描述怔忡良久,虽然明知是自欺欺人的算法游戏,她却甘愿一次次沉溺于这虚幻的对应——仿佛这区区三画的差距,真能为她卑微而漫长的欣赏赋予一丝宿命的意味。
她就在这点自造的火星里取暖,假装感受到了一丝遥远的甜。
她也不想像一个“偷窥狂”一样老是关注他的生活,可她的耳朵好像不听使唤,但凡空气里掠过一丝“沈浚南”的音节,都会被她无比精准地捕捉。那些关于他的碎片,并非她刻意打听,却像飘散在风中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进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她知道的很多,却也都只是碎片——
他身高一米八,说这件事的女生还说,可能比一米八还要高。
他的成绩很好,是雷打不动的年级前二,名字总出现在光荣榜最顶端,而她的名次总在三十左右徘徊。
他每节体育课后都会去小卖部,但只买矿泉水。
他不喜欢吃甜的,每次朋友递来糖果或蛋糕,总会摇头淡笑说:“不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而时凝最喜欢吃甜的了。她的抽屉里总是放着几颗水果糖,在她觉得难过的时候,就会默默含上一颗。不仅如此,她还总喜欢去小卖部买棒棒糖,一是为了买糖,二是为了偶遇沈浚南。
她还知道一些更零碎的、连别人都可能没注意的事:
他用的笔永远是黑色签字笔,按动式,笔夹是银色的;
他思考时喜欢用左手无意识地转笔,笔尖在空中划出干净利落的弧线;
他很少大笑,但偶尔扬起嘴角时,左边脸颊会出现一道很浅的褶,不像酒窝,更像一道微光掠过湖面留下的极淡的影子。
这些碎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却照亮了她内心一整个贫瘠而孤独的宇宙。
她一边贪婪地收集,一边又害怕自己目光的停留,成为一种无声的打扰。
她还知道沈浚南有时候下午不去食堂吃饭,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在别人都去吃饭的时候,他却非常沉浸地看书学习。于是她也悄悄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晚饭时间,总会下意识地先看向他的座位。如果他起身离开,她就也跟着去吃饭;如果他不动,她就也留在教室里和他一起学习。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拥有和他在教室里独处的机会。即使她是一个住校生。
——夕阳斜照,教室里的光线变得柔和而漫长。
时凝轻轻收起笔,却没有马上起身。她望着不远处那个始终低着头的背影,心里安静得像沉入水底的贝壳。
她知道,再过几分钟,晚读的铃声就要响起,走廊会重新喧闹,人群会再度涌回。
可就在此刻——这一寸渐渐昏黄的时刻——她与他仍共享着同一片寂静。
关于他的那些碎片,像一页页只有她才肯耐心拼接的密信,在无声处构建出一座晶莹却坚硬的城堡。
她住在里面,无人知晓,却也从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