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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光和心跳都值得珍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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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凝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毛病,便是不记得脸——这和医学上的“脸盲”不一样,而是她很少去注视别人的脸,或者说,是不敢多看别人的脸。
那天跑早操,她下去的格外迅速,一个人看着操场人山人海发呆。
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她却觉得浑身冰凉——她找不到自己班级的队列,以前都是跟着她认识的女生站的。
那一次,她是第一个到操场的。
她左顾右盼,心跳越来越快,脸颊也跟着烧起来。她攥紧校服衣角,几乎想转身逃离回空无一人的教室。她害怕后面班级的同学看了她的笑话。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抬头张望,沈浚南搂着几个兄弟从操场外栏走进来,向她走来,笑得张扬又明亮。他穿着干净的运动服,衬的肤色愈发冷白。微乱的黑色短发下,眉目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分明。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自动聚了光。
时凝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牵引。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站错位置。
沈浚南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扫了一眼。时凝慌忙低下头,背着手,假装在看自己的鞋尖,又侧过脸看看另一边。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像一片羽毛,却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就是这儿!”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掠过她的耳边,清朗如风,“我们可别站错了。”
那一刻,她莫名觉得,沈浚南就是她的救星!她在苦恼什么,他总能有办法解决。
所以,他们是很有缘分的,对吧?
队伍开始移动,她跟在他侧后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时不时用余光捕捉他的背影。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时凝小心地看着那片阴影,也守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早操结束以后,她鼓起勇气快速从沈浚南身边走过,仿佛想以此来增加他对她的印象,就好像“刷脸”一样。她知道“曝光效应”,那意味着接触多了,便会让人产生好感。她想让沈浚南也对她产生好感。
在不打扰他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静默的咒语,整栋教学楼顷刻间被喧闹的人声和桌椅挪动的声响填满。
时凝独自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离开,她也飞速收拾东西,从笔袋最里层拿出一个折叠整齐的信封,里面装着赔耳机的钱。
那副信封是她花了五块钱,挑了好久才决定买的——她总是期盼着沈浚南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注意到她。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边缘,微微有些发烫。
她知道沈浚南是走读生,每晚都会去自行车棚取车。那是她唯一能“偶遇”他,并且可能说上几句话的机会——为了还钱,也为了……或许能让他知道她的名字。
“时凝”,这个名字,她迫切地希望能被他记住。
夜色已浓,路灯在校园的小径上投下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勾勒出匆匆归家学生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夜晚特有的清凉气息,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时凝背着书包,慢慢走向位于学校角落的自行车棚。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像是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翅膀扑棱棱地撞击着胸腔。
自行车棚里灯光相对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白炽灯悬在棚顶,投下一片不甚明亮的光圈。
各式各样的自行车整齐地停放着,在阴影里呈现出沉默的轮廓。棚顶偶尔有风吹过,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时凝选了一个既不显眼又能看清入口的位置,站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后面,微微探出身子等待着。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推车离开,说笑声逐渐稀疏,直到车棚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夜晚的寂静开始放大她内心的忐忑。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会不会已经走了?会不会今天没骑车?或者……从别的路离开了?
可她走的时候沈浚南还在教室呢?
就在她几乎要被自己的犹豫和怀疑淹没,考虑是否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车棚入口。
是沈浚南。
他似乎是刚和朋友们分开,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轻松的笑意。他独自一人,步伐随意却带着一种天生的挺拔感,走向靠里的一排自行车。昏黄的灯光流淌在他身上,将他白色的校服衬衫染上暖色,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线条。他微微低头找钥匙时,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更显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时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信封,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鼓足所有勇气,她从水泥柱后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沈浚南。”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寂静的车棚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可沈浚南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正微微侧着头,专注地调整着自行车龙头,将它利落地调转了个方向。棚顶昏黄的灯光掠过他流畅的侧脸线条,时凝这才蓦然看清——他的耳朵里塞着一副纯白色的耳机,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是新的耳机。
她怯生生地伸出手,用指尖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他推着车把的手臂。
沈浚南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扰,迅速摘下一只耳机,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毫无防备的讶异。
“我去,吓死我了——”他脱口而出,声调因为意外而略微扬起,但在看清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时,那语气里的惊吓很快转化为了纯粹的惊讶。
周围有点黑,他似乎花了半秒钟才将她与“弄坏她耳机的女生”模糊地联系起来,但显然并不记得她的名字。
“诶?”他发出一个简单的疑问音,眉头微挑,停下了开锁的动作,站直了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而直接,却让时凝感觉无所遁形。
时凝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慌忙递出那个信封,递出去的手略微发抖,声音比刚才更低了:“这个……这个是赔给你的耳机钱……上次,对不起……”
沈浚南看着她递过来的信封,又看了看她害怕的表情,似乎才恍然大悟。他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带着点不以为意的洒脱:“哦,那件事啊。我都说了不用了,一副耳机而已,没那么严重。”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带着一种她无法企及的随意。
“不行的……”时凝坚持着,手依然举着,固执地没有收回,“是我弄坏的,一定要赔的。”她的话语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但态度却很坚决。
沈浚南看着她固执举着信封的手,以及那露出一点泛红耳尖的模样,似乎觉得有些有趣。他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车棚?还特意在这里等?”
这个问题让时凝瞬间慌了神,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幸好有夜色和昏暗的灯光作为掩护。
她总不能说,她观察过他很久,知道他是走读生,知道他的习惯?
她支支吾吾,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我知道……走读生,都要来取车的。”
这个回答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沈浚南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仿佛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看着她窘迫得快要缩起来的样子,终于伸出手。
时凝以为他终于要接过赔偿,心里一松。
然而,沈浚南的手却并没有伸向信封,而是非常轻地将信封推了回去。
“真的不用了,你又不知道价格。”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时凝脑子都快给烧坏了——她总不能每回让沈浚南想起来她,都只记得她是那个“摔坏他耳机的家伙”吧?
她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浚南看着她这副完全懵掉的样子,轻笑一声,接过了信封,随后利落地打开了自行车锁,长腿一跨就骑了上去。
“走了啊。”他侧过头,对她随意地说了一句。
说完,他脚下一蹬,自行车便轻巧地滑出了车棚,融入校门外更广阔的夜色之中。
时凝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校裙裙摆,周围只剩下寂静和远处模糊的车辆声响。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声声,清晰可闻。
他收下了信封!
他还对她笑了!!
真切的喜悦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双手捂住脸,忍不住悄悄地弯起了嘴角,笑容在她圆圆的脸上绽放起来,像夜风中悄然舒展的花瓣。
虽然依旧没有让沈浚南记住她的名字,但这一晚的月光和心跳,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珍藏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