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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玫瑰回响(3):展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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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清亮、圆润,带着一种刻意训练出的、流水般悦耳的腔调,却又在尾音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它并非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仿佛同时从四面八方、从那些暗红的天鹅绒帷幔后、从水晶吊灯的千万个切面中、甚至从脚下大理石拼花的缝隙里,一同响起,将嬴祀温柔地包裹。
嬴祀站在原地,神色未变,甚至没有试图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风衣的衣角在不知何处来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小玫瑰……”祂低声重复这个称呼,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甜腻与刺痛交织的虚幻滋味。
这个昵称,带着一种过分的亲昵与……所有权般的意味。
“我认识你?”嬴祀抬眸,视线扫过空旷的前厅,最终定格在那两扇紧闭的鎏金大门上。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
“哦呀,真是伤人心呢。”
那女声故作哀怨地叹息,可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真正的难过,反而有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看来,转生的旅途真的让人遗忘了很多美好的往事呢,我亲爱的‘小玫瑰’。”
转生?
嬴祀眸光微凝。
对方知道祂并非完整意义上的“嬴祈年”,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不过没关系,”女声很快又轻快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回到这里,就像回到另一个家。很快,那些被尘埃掩埋的记忆,那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旋律……都会想起来的。”
随着她的话语,前厅的光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一瞬,而四周墙壁上的金色壁灯,则一盏接一盏,幽幽亮起,投下暖黄却略显暧昧的光晕。
空气里的玫瑰冷香更浓了,浓得几乎化为实质,丝丝缕缕,缠绕上人的感官。
“请原谅我小小的失礼,未能亲自迎接。”女声带着笑意,“只是今晚的‘预演’实在至关重要,作为经理,我不得不全程‘监督’。”
经理。
邀请函的落款。
“那么,”嬴祀开口,打断了对方似乎还想继续的、带着表演性质的独白,“我该如何‘聆听’这场‘往日回响’?”
“啊,真是个急性子的孩子。”经理女士轻笑,那笑声像银铃,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不过,我很欣赏这份直接。通往舞台的道路,就在你的面前。”
“而你……敢来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两扇沉重的鎏金大门,无声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没有刺眼的光芒,没有恢宏的乐声。
门后,是一片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
唯有从门内深处,透出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暗红色光晕,像是舞台深处未熄的脚灯,又像是……黑暗中缓缓睁开的、充满饥渴的眼。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前厅复杂、浓烈百倍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门内的黑暗中涌出。
那是陈年脂粉、汗水、泪水、廉价香水、陈旧戏服、木料、尘土……以及一丝丝极其淡、却无法忽视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混杂着更加霸道、几乎令人晕眩的玫瑰浓香。
其中,还纠缠着无数细微的、难以辨别的低语、啜泣、欢笑与叹息的残留回音,仿佛千百人的情感印记被粗暴地揉碎,发酵在这片黑暗里。
“请进吧,我亲爱的特邀嘉宾。”经理的声音变得遥远了一些,仿佛正退向那黑暗的深处,“找到你的座位。演出……即将正式开始。记住,在这里,看的,听的,感受的,都可能是‘真实’的一部分。而你的‘看穿’,将决定这场‘回响’的……终章。”
鎏金大门完全敞开,那深邃的黑暗如同邀请,也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
颈间的钥匙,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嬴祀没有立刻迈步。祂从风衣内袋中,取出了那张在系统商城兑换的【旧印拓片·“静默”(残缺)】。
粗糙的纸质感,上面模糊的、非人所能理解的线条纹路,在接触到歌剧院内诡异气息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般的“隔断”波动。
仅仅一瞬,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浓烈情感残响的窒息感,便稍稍退却了一丝。
居然有效。
嬴祀将拓片握在掌心,指尖能感受到它冰凉而顽固的“存在感”。
然后,祂抬步,走入了那片浓郁的黑暗,缓缓的融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身后,鎏金大门无声地、缓慢地关闭,将前厅那奢华冰冷的光线彻底隔绝。
黑暗并非完全虚无。
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图案看不真切,但能感觉到精致的凹凸纹理。空气滞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厚厚的尘埃与往事之上。
两侧,似乎是一排排高背座椅的轮廓,隐没在黑暗里,像无数沉默的、等待观众入座的幽灵。
暗红色的光晕在前方指引,微弱,却固执。
嬴祀朝那光晕走去。
渐渐地,能听到声音了。
不是之前门后那种混乱的喧嚣,而是……
音乐。
一支舒缓、忧伤、又带着无限缠绵的华尔兹。
提琴的旋律如泣如诉,钢琴的伴奏轻盈却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
还有……
极其轻微的、裙摆摩擦的窸窣声,鞋跟与地板接触的笃笃声,以及……压抑的、克制的呼吸声。
光晕越来越近。
前方,黑暗向两侧退开,视野豁然开朗。
祂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剧场二楼,一处突出的弧形看台边缘。而下方,则是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猩红色的天鹅绒座椅整齐排列,金色的扶手反射着冰冷的光。巨大的穹顶壁画描绘着诸神与玫瑰的盛宴,色彩秾丽得近乎妖异。
而正前方,是被猩红帷幕半遮半掩的舞台。
舞台上,灯光聚焦。
那里,正在上演着一幕。
一对盛装的男女,正在华尔兹的旋律中,相拥起舞。
男士穿着笔挺的黑色旧式礼服,身姿挺拔,舞步精准,只是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女士则是一袭华丽至极的暗红色晚礼服,裙摆如玫瑰般层层叠叠盛开,裸露的肩颈白皙得近乎透明。她的脸庞清晰而美丽,却带着一种瓷器般的精致与空洞,眼神直直地望向虚空,唇角保持着完美的、上翘的弧度,如同一个被上好发条的人偶。
他们的舞姿优雅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但诡异的是——
那女士暗红色礼服的下摆,以及男士锃亮的皮鞋边缘,都沾染着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的……污渍。
那是……血?
而他们旋转的脚下,光洁的木质舞台地板上,也蜿蜒着数道已经凝固的、同样暗褐色的痕迹。
华尔兹的旋律还在继续,忧伤而缠绵。
台上的人偶般完美的舞者,脚下却踩着凝固的“昨日”血迹。
这就是……“往日回响”?
嬴祀的视线缓缓扫过空荡的观众席,扫过舞台上方那巨大的、由玫瑰枝蔓缠绕而成的徽记,最后落回那对旋转的舞者身上。
就在这时,舞台上,那位女士空洞的、望向虚空的眼睛,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
转动了过来。
直直地,对上了二楼看台上,嬴祀的视线。
那完美的、上翘的唇角,弧度似乎……
加深了。
那加深的弧度,并非微笑。
更像是某种……裂痕。
在那张瓷器般完美的脸上,唇角向两侧拉伸,越过了优雅的界限,透出一股僵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她的眼睛依旧空洞,但锁定嬴祀的视线,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般的黏着。
音乐还在继续。
舞步没有停。
男士依旧搂着她旋转,对同伴面容的诡异变化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雾霭笼罩的脸微微侧向女伴的耳畔,仿佛在低语情话,动作温柔依旧。
嬴祀站在看台边缘,面无表情地与那“女士”对视。
指尖的【旧印拓片·“静默”】传来一阵稍显急促的冰凉震颤,像警铃。颈间的钥匙则持续发烫,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神经末梢拉扯。
像极了冰与火,矛盾而共生。
祂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姿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观察一幕与己无关的哑剧。
几秒后,那“女士”裂痕般的“笑容”缓缓收敛,恢复了之前完美却空洞的弧度。她的眼珠,又一点一点地、机械地转了回去,重新望向虚空。
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对视,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被“注视”的冰冷触感,清晰无误。
当猩红的帷幕渐渐落下,展厅又亮堂起来。
[叮!欢迎玩家“嬴祀”进入特殊副本“玫瑰回响”,本副本一共邀请了4位玩家,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本副本不开启弹幕互动模式,祝您游玩愉快~]
嬴祀攥紧的手放了放。
这副本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似乎权限比系统还要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一排正中央的座位上,空气突然像水波般扭曲了一下。
一个身影由模糊迅速变得凝实。
那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微仰头看着舞台,侧脸线条冷静而克制。
几乎同时,左侧靠近走廊的一个座位,光影晃动,另一个身影出现。
这次是个年轻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便于行动的墨绿色工装裤和同色系短夹克,栗色短发有些凌乱,眼神锐利,正警惕地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武器。
第三人出现在右侧偏后的位置。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宽大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
加上嬴祀,四名“特邀嘉宾”,到齐了。
系统提示音再次于每个人脑海中响起,依旧是那冰冷的腔调:
【特邀嘉宾已全部入场。】
【演出名称:《血色圆舞曲》(第一幕·暗涌)】
【背景提示:今夜,玫瑰歌剧院将重现它最负盛名也最扑朔迷离的经典剧目。然而,往日的幽灵并未安息,他们的爱恨、嫉妒、背叛与谋杀,将在今夜再次上演。真实的记忆与虚幻的演出交织,谁能分辨?谁又能……阻止悲剧的再次发生?】
【主线任务:在演出结束前,找出“血色圆舞曲”当年真实的悲剧源头,并做出你的“裁决”。】
【温馨提示:1.请尊重演出,保持安静。2.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影响剧情走向及最终结局。3.小心,演员可能会……即兴发挥。祝各位观赏愉快~】
提示音消失。
舞台上两位舞者恰好在一个华丽的旋转后,戛然而止。
两人定格在舞台中央,男士微微躬身,行着标准的谢幕礼。女士则优雅地屈膝回礼,裙摆上的暗褐污渍在聚光灯下异常刺目。
没有掌声。
空荡的观众席,寂静无声。
只有穹顶壁画上那些秾丽的色彩,无声地俯视着一切。
“咔嚓。”
一声轻微的、像是老旧机械开始运转的声响。
舞台后方的猩红帷幕,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了更深处的景象。
那是一个布置成豪华沙龙场景的舞台:丝绒沙发、小巧的茶几、酒柜、留声机,墙上挂着几幅描绘玫瑰与夜莺的油画。暖黄色的灯光营造出温馨惬意的氛围,与刚才华尔兹的忧伤、地板的污渍形成诡异反差。
沙龙里已经有了“人”。
四五个穿着旧时代华服的男女,或坐或站,手持酒杯,低声谈笑。他们的面容清晰,表情生动,却都带着一种过于精致的、如同舞台妆般的质感,眼神偶尔扫过观众席时,空洞得令人不适。
那对刚跳完舞的男女也走入沙龙。男士脸上的雾气似乎散去了一些,能隐约看到挺直的鼻梁和薄唇,但眼睛部分依旧模糊。女士则接过旁人递来的酒杯,那空洞的笑容完美地挂在脸上。
“戏剧正式开始了。”第一排的金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低声自语,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装神弄鬼。”工装裤女子撇了撇嘴,手依旧按在腰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舞台上每一个“演员”和角落里的细节。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极淡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去。
嬴祀的目光,则越过舞台上的“演员”,投向沙龙背景深处,一扇虚掩的、通往更黑暗区域的侧门。
颈间的钥匙,朝着那个方向,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催促意味的灼热。
与此同时,祂耳边,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不是系统,也不是那位“经理”。
而是一个年轻、虚弱、带着无尽惶恐和悲伤的……女声的碎片,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钻入脑海:
“不……不是我……我没有……那玫瑰……玫瑰在滴血……他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救我……谁来……救救我……”
这声音极其细微,混杂在舞台上“演员”们虚伪的谈笑风生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嬴祀听到了。
祂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拂过颈间的钥匙。
“往日”的“回响”……似乎已经开始了。
不过谁都没有发现。
眼镜男看了看沉默的众人,破冰道:“我是沈雒,各位都是聪明人,这个副本……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让我们坦诚相待,这个游戏才能进行下去。”
那女子颇不赞同道:“喂,一点都没有防诈意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可以叫我程熠。这世道,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
沈雒蹙着眉:“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是诈骗的?”
程熠挑眉一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虽然不想以貌取人,但是……”她轻挑的打量了一下沈雒,吹了个口哨。
沈雒有些无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