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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第二十六回合:医科博士和财阀外公的对决

      第一节 弹琴?挖螃蟹?

      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晃得我有点眼花,耳边是爸爸从容不迫的声音,说着金色大厅、客座教授、未来纲要……每一个词都镶着金边,是我与他分开这些年,死灰复燃的记忆(13岁前,他就喜欢“安排我的一切”),我捏着那本高级定制的珠宝图册,指尖下的纸张滑得像丝绸,心里本该是被宠溺填满的喜悦——看,我的女儿,我的糖豆,正在拥有我曾拥有、甚至更胜一筹的一切。

      可当我转头,看到颜盐蹲在那里,紧紧抱着糖豆,像护着一颗,随时会被风刮走的蒲公英时,心里那点雀跃,突然就卡住了。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亚麻衫,料子很好,此刻却绷在他微微用力的肩背上,显得有点陌生,又有点固执得可笑。我爸叫他“颜医生”,那种客气的、划开距离的称呼,我以前听着只觉得是长辈的矜持,现在却像根小刺,扎了一下。

      “维也纳的事情,请取消。”

      他的话不高,却硬邦邦地砸过来,把我从“星空裙配小王冠”的幻想里拽了出来。我下意识想皱眉,想用惯常的、带点娇嗔的语气反驳他:“颜盐,你又来了……”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的眼睛——那不是平时在家里,跟我争辩晚上吃什么的、带着无奈笑意的眼睛,而是像在医院里面对重要病案时,那种沉静又绝对坚持的眼神——我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他抱着糖豆,像抱着一面盾牌,又像抱着他全部的立场。他对我爸说的那些话,“绑架”、“健康风险”、“商量的余地”……每个词都那么不中听,那么煞风景,跟我爸描绘的金色梦幻舞台,格格不入。我心里有点恼,有点下不来台,尤其是在爸爸面前。他怎么能这么直接?这么……不领情?

      可当他说出那句“最好的,不一定是最贵的”,当他说起“爸爸陪她弹《小星星》”、“去海边堆普通的沙堡”时,我挽着爸爸胳膊的手指,不自觉松了松。那些画面太具体了,具体到……和我手里冰冷华丽的珠宝图册,形成了奇怪的对比。

      糖豆在他怀里扭动,小脸蹭着他的脖子,完全没感受到,大人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然后,颜盐低下头,用我几乎没听过的、温柔得不像话的声音问她,是想去很远的地方敲钢琴,还是想挖螃蟹。

      “挖螃蟹!”

      糖豆脆生生的回答,像一颗凉丝丝的薄荷糖,猝不及防地落进我心口那团燥热里。她笑得缺了颗牙,眼里只有对沙滩和螃蟹最单纯的渴望,没有金色大厅的璀璨,也没有钻石钢琴的光芒。

      那一刻,我看着颜盐,骤然柔和下来的侧脸,看着他如释重负般,轻轻蹭了蹭女儿的头发,再看向我爸——爸爸脸上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和煦笑容淡了些,手指点在扶手上,看不出情绪,但显然,这场“对决”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剧本走。

      颜盐抱起糖豆,转身就往花园走。海风趁着他拉开玻璃门的间隙卷进来,吹起了我额前的碎发。他没再看我,也没再看我爸,背影挺得笔直,甚至有点……决绝?

      我张了张嘴,那句“颜盐你站住”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昨晚他确实说过“孩子太兴奋太累不好”,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让糖豆在爸爸面前更出彩,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他那些关于“过度刺激”、“压力”、“健康风险”的话,虽然没提哮喘——糖豆确实没有这个病史——但他说的是更普遍的道理。他不是在危言耸听,他是在用他的专业知识,判断什么对六岁的孩子,才是合适的。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走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沙滩,糖豆的小手指着大海方向,颜盐侧头听她叽叽喳喳,那身昂贵的亚麻衫,终于不再显得突兀,反而被暖光,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

      心里那点恼意和尴尬,奇异地慢慢平息了。我放下一直捏着的珠宝图册,册子滑落到沙发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犹豫,但清晰,“金色大厅……要不,先缓一缓?糖豆好像……真的还太小。”

      爸爸转过头看我,眼神深邃,过了几秒,才缓缓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些许意料之外的愕然,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也望向了玻璃门外,那奔向沙滩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海风继续吹进来,咸咸的。我忽然想起颜盐刚才说的那句——“最好的可能是,爸爸陪她一起笨拙地弹完《小星星》”。

      笨拙地。

      这个词击中了我。我爸给我的一切,从来都是完美的、顶级的、毫无瑕疵的。我习惯了这种完美,也自然地想把它复制给糖豆。可颜盐要的,是“笨拙地”——允许不完美,允许慢慢来,允许孩子只是个孩子。

      “那架钢琴,”我又开口,声音更轻了些,“是不是……太闪了?可能真的会分散注意力。要不,先换台普通的?”

      方容国终于收回视线,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里有审视,有不解,但最终,化为一抹复杂的、了然的微笑。他端起已经微凉的参茶,慢慢喝了一口。

      “我们糖糖,”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情绪,“长大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他招手叫来李室长,低声吩咐了几句。李室长微微躬身,拿起那份鎏金封面的“发展纲要”,安静地退了下去。

      我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不是因为爸爸可能失望,而是因为,在颜盐那看似不合时宜的坚持里,我好像第一次清醒地看见,什么才是糖豆这个年纪真正需要的。

      不是十台备用的镶钻钢琴,不是金色大厅的十五分钟,而是此刻沙滩上,那个被爸爸高高举起、迎着海风欢笑的小小身影。

      “走吧爸,”我挽起父亲的胳膊,这次很轻,但很坚定,“糖豆叫您一起去挖螃蟹呢。再晚,螃蟹都回家啦。”

      方容国拍了拍我的手背,终于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少了些掌控,多了些温暖的无奈。

      “好,”他说,“挖螃蟹。”

      玻璃门外,夕阳正好。

      第二节 挖螃蟹引发的家庭经济学

      玻璃门在我们身后轻轻合上,把那个镶满钻石的世界,暂时关在了里面。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味道。

      糖豆已经在沙滩上撒欢了,小脚丫在细软的白沙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她早把那条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裙脱了——准确地说,是颜盐趁她不注意时,迅速帮她换上的普通棉布小裙子。此刻她正挥舞着一个……等等,那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塑料小铲子?

      “爸爸!看!铲子!”糖豆举着那个粉色塑料铲,兴奋得眼睛发亮。

      颜盐一脸淡定:“刚路过厨房时顺手拿的。比那些镶钻的玩具实用多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个男人,在别墅里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到了沙滩上倒是有备而来、从容不迫。

      “外公!快来!”糖豆看到我们出来,蹦跳着招手,“这里有洞!一定是螃蟹的家!”

      方容国被糖豆拽着蹲下身,丝绒家居服的裤腿,瞬间沾上了沙子。他低头看着那个小沙坑,表情认真得像在审查一份千万级合同。

      “嗯,”我爸严肃地点点头,“根据洞口形状和周围沙粒的堆积情况分析,这应该是一只……未成年沙蟹的临时居所。”

      颜盐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微抖。

      我蹲到糖豆身边,帮她一起挖。沙子从指缝间流走,凉丝丝的。这种触感,比任何昂贵的丝绸都让人放松。

      “妈妈,你看!”糖豆突然尖叫。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螃蟹,惊慌失措地从洞里爬出来,横着往海里跑。糖豆追着它,小短腿在沙子上踉踉跄跄。

      “它跑了!”她失望地撅起嘴。

      “螃蟹有自己的生活,”颜盐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就像糖豆喜欢挖沙子,螃蟹喜欢横着走路。我们不能强迫它留下来陪你玩,对不对?”

      糖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那我可以跟它做朋友吗?我轻轻地摸它一下?”

      “你可以试试,”颜盐说,“但要很轻很轻,就像……”

      “像爸爸给我听诊的时候那样轻!”糖豆抢答。

      我和颜盐对视一眼,都笑了。这孩子,居然把医学检查都记住了。

      糖豆蹑手蹑脚地靠近另一只小螃蟹,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蟹壳。小螃蟹立刻缩成一团。

      “它害羞了!”糖豆咯咯笑起来,“外公你看,它像个小球球!”

      方容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蹲姿改成了坐在沙滩上——是的,坐在沙滩上,那条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裤子,已经彻底报废。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正拿着糖豆的塑料铲,帮她在沙堆旁挖一条“护城河”。

      “糖豆你看,”我爸一本正经地指导,“这里挖深一点,潮水来了,就能形成天然屏障,保护你的城堡。”

      “城堡?”糖豆眼睛又亮了,“我要城堡!”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们家三位成年人,两位医学专业人士加一位商界大佬,全情投入地……堆沙堡。

      颜盐负责建筑结构设计,用他做手术的严谨态度,确保每一块“城墙”都堆得结实匀称。我爸负责水利工程,挖的那条沟渠蜿蜒曲折,还引入了海水形成“护城河”。我嘛,负责装饰,用贝壳和海草给城堡做点缀。

      糖豆呢?糖豆主要负责指挥。

      “这里要一个塔!高高的!”

      “那里要一个门!大大的!”

      “外公,河里面要有鱼!塑料铲子能挖出鱼吗?”

      方容国被问住了,转头看向我,眼神求助。我憋着笑摇头——爸,您也有今天。

      最后,一座相当壮观的沙堡,矗立在夕阳下。虽然仔细看有点歪,护城河的水一直往外渗,塔顶还插了根,不知哪儿捡来的羽毛,但糖豆满意极了。

      “这是我的城堡!”她张开双臂宣布,“我是公主!爸爸是……是医生骑士!妈妈是……是漂亮皇后!外公是……是……”

      她卡壳了,眨巴着眼睛看着方容国。

      我爸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准备迎接“国王”、“大领主”之类的头衔。

      “外公是管钱的大臣!”糖豆一锤定音。

      “噗——”颜盐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容国的表情凝固了两秒,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肩膀直抖。“管钱的大臣……好,好,外公就当管钱的大臣。”

      夜幕渐渐降临,别墅里的佣人,轻手轻脚地送来了野餐垫和简单的食物。没有镶金边的餐具,没有按片计价的水果,只有三明治、果汁,还有——糖豆最爱的草莓小蛋糕。

      我们围坐在沙滩上,看着海面上的落日余晖,从金红变成紫粉。糖豆靠在我怀里,小口吃着蛋糕,脸上沾着奶油。

      “今天开心吗?”颜盐轻声问。

      “开心!”糖豆用力点头,“比弹钢琴开心!钢琴亮晶晶的,但是不能挖洞。”

      方容国若有所思,看着远处逐渐暗下来的海面,忽然开口:“颜盐。”

      “爸。”

      “你说的对。”我爸的声音在海风中很清晰,“最好的,不一定是最贵的。”

      我和颜盐都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听我爸……这么说。

      “我总想着给糖豆最好的一切,”方容国继续说,目光落在糖豆满足的小脸上,“最好的钢琴,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舞台。但我好像忘了问,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六岁孩子的最好,原来是塑料铲子,沙堡,还有挖不到螃蟹的小沙坑。”

      颜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爸,您给的爱,本身就是最好的。只是有时候……表达方式可以调整一下。”

      “比如不买十台备用钢琴?”我插嘴,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比如不买十台备用钢琴。”我爸居然接下了这个梗,“不过已经订了的那台……”

      “退掉?”颜盐眼睛一亮。

      “那倒不必,”方容国恢复了他商人的精明,“可以捐给本地儿童音乐中心。但需要附加条款,确保每个孩子都能自由地……‘敲’钢琴,不必担心敲坏。”

      这个转折让我和颜盐都笑出了声。

      “还有金色大厅……”我爸看向颜盐。

      “坚决不行。”颜盐这次语气温和,但立场坚定。

      “我知道,”方容国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既然档期已经定了,钱也付了,不如……我们自己去?”

      “啊?”我和颜盐异口同声。

      “不带糖豆,”我爸解释,“就我们三个大人,去听一场真正的音乐会。颜医生,你总说音乐需要欣赏,我们做家长的,是不是也该提升一下自己的音乐素养?”

      这个提议太出乎意料,颜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且,”我爸压低声音,难得露出一点顽皮的神情,“我听说那里的音响效果,确实世界一流。既然钱都花了……”

      “爸!”我哭笑不得,“您这思维转换也太快了吧!”

      “商人本色,”颜盐笑着摇头,但眼神里多了份暖意,“不过这个提议……我接受。”

      糖豆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个粉色塑料铲。海风吹起她柔软的额发,她的呼吸平稳而安宁。

      “你今天一次都没提哮喘。”我轻声说,虽然糖豆本来就没有病史,但颜盐的职业病,让他总担心孩子过于兴奋。

      “因为她在做适合她年龄的事,”颜盐轻轻把糖豆接过去抱在怀里,“适度的兴奋,真正的快乐,这对任何孩子都是最好的状态。”

      别墅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在渐浓的夜色中,像一串温暖的珍珠。那台钻石钢琴在客厅里静静待着,但已经不再有那种压迫感了。

      “明天,”我爸突然说,“我要去给糖豆买个东西。”

      我和颜盐警觉地看向他。

      “别紧张,”我爸笑了,“就是普通的儿童绘画套装。糖豆今天堆沙堡的时候说,想给城堡画上颜色。我觉得……这个需求很合理。”

      我们相视一笑。

      回去的路上,颜盐抱着睡着的糖豆,我跟在他身边,我爸走在我们前面几步。海风依然咸涩,但不知怎的,我竟尝出了一丝甜。

      “对了,”颜盐忽然想起什么,“那十台备用钢琴……”

      “已经让李室长去处理了,”我爸头也不回地说,“其中三台捐给音乐中心,两台送给糖豆的幼儿园,剩下的……我打算在别墅里弄个游戏室,放点真正适合孩子的玩具。”

      他转过身,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颜盐,你是个好爸爸。今天谢谢你……把我拉回地面。”

      颜盐愣了愣,然后郑重地点点头:“爸,我们都在学习。”

      那天晚上,糖豆睡得很沉。颜盐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看着远处的海。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想什么呢?”我问。

      “在想,”他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也许我不需要那么紧张。你有你的方式爱孩子,爸有他的方式,我也有我的。只要我们记得听听孩子的声音……总会找到平衡的。”

      “比如今天糖豆选择了挖螃蟹?”我笑着问。

      “比如今天糖豆选择了挖螃蟹。”他重复,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而且,说实话,堆沙堡比听钻石钢琴的噪音,治愈多了。”

      我们都笑了。

      卧室里,糖豆翻了个身,抱着她的新宠——那个粉色塑料铲——喃喃梦话:“螃蟹……别跑……我的城堡……”

      也许最好的童年,真的不需要镶钻。它只需要一双愿意蹲下的腿,一把普通的塑料铲,和一片可以自由奔跑的沙滩。

      哦对了,还有一个终于学会“降级消费”的外公——虽然对他来说,“降级”的意思可能是从“买下整个海滩”变成“只买优质沙滩玩具”。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好的开始。

      至少,颜医生的偏头痛,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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