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书生飒飒

30、模糊的界限

　　如姐的警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林灼与外界之间，也横亘在她与自己日益浮动的心绪之间。她开始有意识地减少浏览CP相关的信息，在团队讨论与沈聿的后续互动时，也尽量保持一种抽离的、专业的态度。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工作，一场回报丰厚且必须完美收场的工作。

　　然而，计划总难抵变化。

　　一个午后，林灼接到周铭的电话，沟通一个即将签约的联合代言合同中的几个细节。电话那头，周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林小姐，关于代言形象的几条附加条款，沈总希望与您当面确认一下。不知您下午是否方便？地点在‘云涧’，一家私人会所，环境比较安静。”

　　“云涧”。林灼听说过这个名字，以极致的私密性和高昂的门槛著称，是沈聿那类人常去的场所。她下意识地想以工作忙推脱，但转念一想，这本身就是工作，刻意回避反而显得心虚。她征询地看向一旁的如姐，如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低声道：“去吧，正事。把握好分寸。”

　　于是，她去了。

　　“云涧”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园林深处，白墙黛瓦，流水潺潺，隔绝了市区的所有喧嚣。侍者引着她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是融合了新中式风格的宽敞空间，沈聿独自坐在临窗的茶席旁，正在泡茶。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劲瘦的手腕。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柔和了他惯常的冷硬线条。

　　没有镜头，没有团队，甚至连周铭在引她进来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坐。”沈聿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手中的茶壶倾泻出清澈的茶汤，动作行云流水。

　　林灼依言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茶香袅袅，弥漫在空气中，奇异地安抚了她进门前的些许紧绷。

　　工作上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几条关于形象使用范围和后续宣传配合的条款，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沈聿条理清晰，意见明确，完全是商业伙伴的姿态。林灼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保持了专业。

　　正事谈完，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煮水的咕嘟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这里的普洱茶不错，试试。”沈聿将一盏精致的白瓷茶杯推到她面前。

　　“谢谢。”林灼端起，小啜一口，茶汤醇厚，回甘悠长。

　　或许是这太过安宁的氛围松弛了神经，或许是如姐的警告让她潜意识里想要证明自己的“清醒”，她主动挑起了话题，试图让这非工作场合显得更“工作化”一些。她聊起了共同认识的一位导演的近作，分享了几句在剧组听到的、无伤大雅的趣事。

　　沈聿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当她讲到某个演员在片场因为记错台词闹出的笑话时，自己先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她并没有期待沈聿会有什么反应，他本就不是会对这种琐事感兴趣的人。

　　然而，他却轻轻勾起了唇角。那不是平日里礼貌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也不是镜头前表演出的温和。那笑意很浅，却真实地抵达了眼底，在他深邃的眸中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温和。他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因为笑意而微微发亮的眼睛和自然舒展的眉眼。

　　林灼在他的注视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骤然收缩，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一刻，没有剧本，没有导演喊卡，没有需要维持的人设。只有他，和她，在这个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停滞的空间里。他眼中那抹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笑意，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辛苦构筑的心防。

　　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完了。

　　她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关于“表演”、“工作”、“界限”的告诫，在沈聿这一个不经意的、真实的笑容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这不是表演。这不是工作。
　　这是她无法否认的、真实的心动。

　　恐慌如同细密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将杯中剩余的茶汤一饮而尽，却只觉得喉咙发紧，尝不出任何滋味。

　　“我……我明天还有个早戏，得先回去对台词了。”她仓促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

　　沈聿脸上的笑意已经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他没有出言挽留，只是深邃的目光在她略显慌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好。周铭会安排车送你。”

　　林灼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她离开后，沈聿没有立刻起身。他独自坐在原处，慢条斯理地又斟了一杯茶，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对面那个空了的蒲团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存在过的气息。窗外日影西斜，室内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将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许久。

　　而驶离“云涧”的车内，林灼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只有沈聿那个真实的笑，以及自己兵荒马乱的心跳。

　　界限，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彻底模糊。

　　她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力阻止，只能任由自己，向着那片名为沈聿的、深不见底的海域，不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