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书生飒飒

18、镜厅魅影

　　官宣引发的舆论海啸余波未平，林灼与沈聿的首次公开合体，已然成为整个社交圈乃至公众视野的绝对焦点。周一傍晚，某顶级奢侈珠宝品牌举办的高端晚宴，红毯两侧早已架起长枪短炮，媒体记者们翘首以盼，热度甚至完全掩盖了品牌本身。

　　保姆车内，气氛透着临战前的紧绷。林灼身着一身烟霞粉的曳地长裙，裙身采用渐染工艺，仿佛将日落时分最温柔浪漫的光霞披在了身上。妆容比官宣时更精致几分，眼波流转间，既有属于影后的星光，又刻意揉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恋爱中女人”的甜蜜与期待。她安静地坐着，任由造型师做最后的整理，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如姐在一旁最后一次核对流程，语气快速而低促：“……红毯环节大约三分钟，主持人会简单问两个关于恋情的问题，回答按我们商定的口径，自然流露就好。进入内场后，沈总应该会负责主要应酬，你配合，注意姿态……”

　　“注意表情管理，肢体语言，确保每一次同框都符合‘稳定、积极、正面’的设定。”林灼接过话，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试图缓解内心的紧绷，“如姐，这套说辞你重复很多遍了。”

　　如姐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我是怕你……”她没说完，但林灼懂。怕她演过头，沉溺于虚幻的泡沫；更怕她演不下去，在无数审视的目光下露了怯。

　　“放心，”林灼看向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从踏上红毯的那一刻起，她和沈聿之间那份冰冷的契约，就将置于无数目光的炙烤之下。他们需要共同编织一个足以乱真的梦境。

　　车子平稳地停在红毯起点。车门打开的瞬间，外界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刺目的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白芒。

　　林灼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羞涩与幸福的微笑。她优雅地探身，准备下车。

　　就在这时，另一侧车门也被打开。

　　沈聿已经到了。

　　他站在车旁，一身经典的黑色塔士多礼服，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矜贵逼人。他似乎刚刚到场，正微微侧头听着周助理最后的低语。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穿越车体，精准地落在了正准备下车的林灼身上。

　　那一瞬间，林灼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惊艳的情绪，但快得让她以为是闪光灯造成的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无波。

　　他朝周助理微一颔首，然后迈步，绕过车尾，向她走来。

　　按照预先商定的“脚本”和过往的经验，他应该在她下车后，站在原地，等她走过去，然后两人并肩走上红毯。

　　但他没有。

　　在无数镜头的聚焦下，在震耳欲聋的快门声和粉丝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声中，沈聿径直走到林灼的车门边，非常自然地、极其绅士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腕间那块低调的腕表在璀璨的灯光下泛着冷硬而奢华的光泽。

　　林灼的心跳骤然失序！剧本里没有这一出！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程序化的温和，仿佛这只是绅士在公开场合应有的礼节。但她却从中读到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把手放上来。

　　电光火石间，林灼明白了。这是他的“临场发挥”，是他用行动向所有人，包括她，宣告他的绝对主导权与“体贴”。他不需要完全遵循预设的剧本，因为他本身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她不能犹豫，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灼脸上的笑容加深，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依赖与甜蜜的弧度，她将自己戴着同品牌限量款珠宝的纤手，轻轻搭在了他摊开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种沉稳而强大的力量感，与她指尖微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在他收拢手指，虚虚握住她手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仿佛顺着接触点猛地窜了上来，让她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一股陌生的热意悄然爬上耳根。

　　他感觉到了吗？林灼不敢细看他的表情，只能全力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借着他掌心传来的力道，优雅地踏出车厢。

　　当她站定在他身边，烟霞粉的柔美与纯黑的冷峻形成极致反差，却又奇异地和谐，宛如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男才女貌，权势与名望的顶级结合，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狂热，闪光灯的频率和亮度达到了顶峰，疯狂闪烁，几乎要将这夜色彻底点燃。

　　“沈先生！林小姐！看这边！”
　　“两位这边！牵手！再靠近一点！”
　　“林灼看这里！祝你们幸福！”

　　沈聿面色如常，他甚至没有刻意去看那些疯狂的媒体，只是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低语：“挽着。”

　　他的气息灼热，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着清冽的雪松基调的古龙水味道，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林灼耳根更热，依言从善如流地，将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穿过了他屈起的臂弯。

　　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礼服布料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这比单纯的握手更亲密，也更……具有不容辩驳的宣告意味。

　　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相爱、无比登对的璧人，在漫天闪烁的星光和震耳欲聋的祝福（或审视）声中，踏上了这条通往名利场核心的红毯。

　　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稳定。沈聿不着痕迹地配合着她的步调，偶尔会因为媒体特别热烈的呼喊而短暂停顿，侧头看向镜头，或是极其难得地、几不可察地勾一下唇角。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被镜头贪婪地捕捉、放大，解读出无数“深情”与“宠爱”的版本。

　　林灼则始终保持着幸福小女人的姿态，微微依偎在他身侧，偶尔抬眼看他时，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倾慕与浓稠的爱意。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挽住他时，他臂弯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适应与默认。

　　走到红毯中段的采访区，激动的主持人早已等候多时。

　　“欢迎沈总，欢迎林影后！二位今晚真是光彩照人，这画面太养眼了！”主持人热情洋溢，语气激动，“首先一定要再次恭喜二位官宣，真的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又惊又喜！能不能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

　　话筒率先递到了林灼面前。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再抬眼时，眼中已盛满了灵动而幸福的星光，声音温柔甜美，无可挑剔：“很开心，也很感恩。能遇到对的人，是命运最好的馈赠。”她将“对的人”三个字，念得缱绻而真诚。

　　主持人立刻将问题抛给沈聿，带着明显的试探：“沈总呢？众所周知您一向低调，这次选择公开，是否意味着林影后对您而言，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所有镜头瞬间死死对准了沈聿，等待着他的回答。这个问题，稍稍超出了事先沟通的安全范围。

　　沈聿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林灼脸上。在那瞬间，林灼几乎要以为他深邃的眼眸中真的沉淀着那么一丝专注与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开口，声音透过话筒传遍全场，低沉、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她值得所有最好的。”

　　没有直接回答“特别”，但一句“值得所有最好的”，分量更重，更显珍视与独一无二，同时也完美符合他惜字如金、却掌控一切的人设。

　　现场瞬间响起一片更大的惊呼和热烈的掌声，夹杂着粉丝兴奋的尖叫。

　　林灼配合地做出被这句话深深感动到的模样，眼波如水，微微将身体更靠向他一些。沈聿的手臂在她掌心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提供了一个更稳固、更显亲密的支撑点。

　　简单的采访结束，两人在品牌最高管理层亲自迎接下，步入晚宴内场——著名的“镜厅”。

　　与外场直白的喧嚣不同，镜厅内流淌着舒缓慵懒的爵士乐，灯光暧昧朦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是另一个层面的、更加精致也更加残酷的名利场。一进入这里，沈聿便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臂弯那带着体温的力道也悄然卸去。

　　刚才红毯上那短暂几分钟的、近乎真实的亲密接触与并肩作战，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消散，只剩下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和触感，以及耳畔那低沉嗓音带来的细微麻痒，还在顽固地提醒着林灼刚才发生的一切。

　　立刻便有各色人等端着酒杯迎上来与沈聿寒暄。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言辞简洁，气场强大却并不迫人，分寸感拿捏得极好。林灼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完美扮演着美丽得体、以他为中心、眼中充满爱意的女伴角色。他会偶尔在别人向她敬酒时，代为介绍一句“这是林灼”，或是在她手中香槟杯将空时，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侍者悄无声息地为她更换。

　　他的照顾周到而细致，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疏离，完全符合契约里“必要场合的行为配合”条款，挑不出任何错处。

　　林灼端着新换的果汁，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镜厅四周墙壁和部分天花板镶嵌的巨大镜面，将整个空间折射得流光溢彩，也将无数个人影无限复制。她能看到无数个自己和沈聿挽手而立的身影，在无数个空间里被交叠、反射，仿佛他们的“关系”也被这虚幻的镜像无限放大和固化。这种感觉奇妙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失真感。

　　她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们身上，有羡慕，有嫉妒，有审慎的评估，也有纯粹的好奇。她看到几个之前对她颇有微词、或明里暗里试图与她争夺资源的女星，此刻眼神复杂，带着不甘与忌惮，却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轻易上前。

　　沈聿的名字，果然是最好的护身符。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为她隔绝了一个世界的恶意。

　　“累了？”低沉的嗓音再次在身侧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灼回过神，发现沈聿不知何时结束了与一拨人的交谈，正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句问话的内容，似乎隐隐超出了纯粹“必要”的范畴。

　　“还好。”林灼微笑着回应，心底却因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关怀的问询而泛起一丝微澜。

　　“那边有休息区，可以去坐一下。”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角落相对安静的沙发区。

　　林灼确实觉得穿着高跟鞋站了许久，脚踝有些酸胀，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

　　她转身，姿态优雅地朝休息区走去，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然后才转向新一波前来攀谈的人。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林灼轻轻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揉了揉纤细的脚踝。这短短不到一小时的“表演”，耗费的心神和体力却堪比拍一场高难度的重头戏。她看着不远处依旧被各方人士簇拥着的沈聿，他像一颗拥有强大引力场的恒星，从容不迫地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掌控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男人，即使在扮演“深情恋人”时，也未曾真正放下过身段与心防。他的体贴是精准计算后的程序化输出，他的维护是基于共同利益的战略决策。可偏偏，就是这种冷静自持到近乎冷漠的绝对控制力，混合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强大，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致命的吸引力。

　　她端起侍者送来的果汁，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沸腾的血液和微乱的思绪稍稍冷却了几分。

　　别被迷惑了，林灼。她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戏。红毯上他伸出的手，臂弯传递的温度，耳边灼热的低语，都只是戏的一部分。他是最顶尖的导演，也是最危险的对手。

　　而她，必须确保自己不仅是合格的演员，更要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保持绝对的清醒，甚至在必要时，成为能与他博弈的……另一个主角。

　　晚宴还在继续，水晶灯的光芒在镜面中反复折射，虚幻迷离。
　　而他们的“表演”，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