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书生飒飒

19、余波荡漾

　　品牌晚宴后的第二天，各大娱乐版块和财经版块的头条，毫无意外地被沈聿与林灼的“红毯首秀”霸占。高清图片里，沈聿绅士伸出的手，林灼搭上他掌心时那低眉浅笑的瞬间，两人挽臂并肩时极致的身高差与配色冲击，甚至沈聿侧头在她耳边低语时那短暂的、仿佛萦绕着暧昧气息的画面……都被媒体用各种溢美之词渲染着，分析着，解读出无数个“情深似海”、“霸道宠溺”的版本。

　　网络上一片“嗑死了”的持续狂欢，“延绵不绝”CP超话粉丝数以惊人的速度持续暴涨，稳坐CP榜榜首。各种细节分析帖、神级同人图、甜度超标的段子层出不穷，将这场由契约催生的“爱情”推向神坛。

　　林灼刷着手机，看着那些被精心捕捉和过度解读的瞬间，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公众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远超编剧，他们用美好的愿景为这段关系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璀璨的金粉，几乎要晃得她睁不开眼，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舆论反响持续向好！”如姐的声音带着工作顺利推进的亢奋，她将平板电脑推到林灼面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品牌Logo，“你看，仅仅昨晚之后，又有三个顶级高奢品牌的亚太区负责人直接联系了我们，态度非常积极！还有两个之前一直在犹豫的一线杂志封面，也立刻敲定了档期！阿灼，我们的商业价值实现了真正的飞跃！”

　　平板上展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合作意向和资源列表。这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甚至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设想。沈聿这块金字招牌带来的效应，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不过，”如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她切换了屏幕，“李永晟那边，还有他那个圈子的人，似乎没那么容易死心。明面上是不敢再动作了，但暗地里，通过一些匿名的渠道、小范围的朋友圈，散播了一些……不太好的言论。”

　　屏幕上是一些匿名的论坛截图和打了马赛克的微信群聊天记录。

　　「不过是攀上了高枝，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沈总那种身份，什么美女没见过？不过是一时新鲜，玩玩而已。」
　　「等这阵热度过去，或者遇到更门当户对的，你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听说她家里……呵呵，那样的背景，沈家能看得上？」

　　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刺过来，试图钻入她最脆弱的心理防线。它们恶毒，且精准地瞄准了她内心潜藏的不安——关于家世，关于这段关系的脆弱本质。

　　林灼看着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眼神冷了下来，但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寒意。苍蝇果然还是会在耳边嗡嗡叫，即使不敢近身，那声音也足以扰人心神。

　　“沈氏那边知道了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周助理早上联系我了，他们已经监测到这些信息。”如姐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庆幸，“沈总那边的意思是，不必浪费精力理会，跳梁小丑而已，他会处理干净。”

　　他会处理。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的力量。仿佛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将这些阴暗角落里的噪音轻易抹去。林灼心中那点因恶意中伤而产生的郁气和不安，悄然被一种奇异的、被庇护的安全感所取代。这种感觉，陌生，却在她独自挣扎了这么多年后，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感。

　　然而，这种“庇护”并非全无代价，它也带来了新的、更为复杂的困扰。

　　下午，林灼有一个之前签约的公益广告拍摄。当她抵达摄影棚时，明显感觉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氛。品牌负责人和工作人员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每一个细节都询问她的意见，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但在她补妆的间隙，经过走廊时，隐约听到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在小声议论，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看到没，这就是命啊！搭上沈家，直接飞升！”
　　“啧啧，以后资源不得拿到手软？我们熬多少年也赶不上人家一个零头……”
　　“小声点！现在人家身份不一样了，别乱说话……”

　　那议论声在她走近时戛然而止，两人迅速低下头，装作忙碌的样子。但话语里的意味，却像细小的尘埃，无声无息地落进了林灼的心里，带着微小的、却无法忽略的刺痛。她知道，从她决定与沈聿“合作”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影后林灼”的标签，就不可避免地与“沈聿女友”紧紧捆绑，甚至被后者所覆盖。人们会更多地透过沈聿那巨大的光环来看待她，她过往所有的努力、挣扎和取得的成就，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会被简单地归结为——“靠男人”。

　　拍摄结束时，负责人热情地亲自送她到门口，言语间多次提及“希望以后能通过林老师向沈总问好，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林灼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心里却泛起一丝无奈的涩意。她成了通往沈聿的一道桥梁，而她自身作为演员的价值，似乎在某些场合被模糊了。

　　傍晚回到公寓，她接到了好几个久未联系的同学、甚至远房亲戚的电话，内容大同小异，都是热情地寒暄，拐弯抹角地打听她与沈聿的“恋爱细节”，并试探着能否通过她牵线，与沈氏旗下的公司有些业务往来，或者为自己、为子女谋求一些机会。

　　林灼客套而疲惫地一一应付过去，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后，她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如同繁星般的万家灯火，一种莫名的、深沉的孤独感悄然袭来，将她紧紧包裹。围绕着她的热闹和关注似乎前所未有地多了起来，通讯录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无比拥挤，但那份透过她本身而来的、纯粹的关注与真心，或许反而更少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聿发来的信息，依旧是他标志性的言简意赅，不带任何私人情绪，更像是一份工作通知。

　　沈聿：「明天下午三点，‘格调’杂志双人专访。周铭会协调具体细节。」

　　不是询问，是通知。他将她的行程也清晰地纳入了他的管理和规划范畴。

　　林灼看着那条信息，没有立刻回复。她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喝下，冰凉的液体一路滑入胃里，却未能完全浇灭心头那团混乱的火焰。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顶级资源和前所未有的关注度，挡住了李永晟之流明面上的骚扰。但与此同时，她也失去了部分的自主权和纯粹的认可，生活被无形地纳入另一种轨道，需要承受更多来自外界的审视、嫉妒、算计和别有目的的靠近。

　　这笔交易，究竟值不值得？这用部分自我和自由换来的“庇护所”，是否真的坚不可摧？而当契约到期，这一切如潮水般退去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点开微博，看着CP超话里粉丝们为他们精心P制的、比真实更“真实”的甜蜜合照，下面满是“好配”、“锁死”、“要永远幸福”的真诚祝福。那些图片和文字共同营造出一个无比美好、令人沉溺的幻梦。

　　而现实是，她和那个照片里与她“深情对视”的男人，除了那一纸冷冰冰的契约和几次充满精密计算的“表演”之外，几乎毫无交集。他甚至吝于在她面对这些暗流涌动的困扰时，发来一句哪怕只是形式上的、虚假的问候或安慰。

　　林灼放下水杯，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敲击，回复了沈聿的信息。

　　林灼：「收到。我会准时。」

　　她需要习惯。习惯这种被强势掌控的节奏，习惯这种热闹中心的深刻孤独，习惯这场盛大演出背后，那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底色。

　　余波荡漾，涟漪层层扩散。
　　而她，只能在这越来越汹涌的、混杂着机遇与危机的浪潮中，努力维持平衡，扮演好她的角色。

　　直到……契约到期的那一天？
　　或者，直到某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失控，偏离最初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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