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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宫暗流 ...

  •   苏清珩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缓步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未来权柄的东宫。朱红宫墙巍峨耸立,琉璃瓦在初升的日色下流淌着炫目的金光,却也透着一股无声的压抑。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清晨寒意的空气,试图压下喉间隐隐的痒意,以及胸口尚未完全消散的闷痛。三日休养,不过是杯水车薪,官袍之下,身躯依旧沉重,每一步都需耗费比常人更多的气力。
      东宫门前,早有内侍躬身等候。
      “苏大人,太子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引路的內侍脚步悄无声息,穿过重重殿宇回廊,最终在一处僻静雅致的书房前停下。门扉轻掩,内里传来淡淡的书墨香气。
      推门而入,只见当朝太子萧煜端坐于紫檀木书案之后,手持书卷,闻声抬首。他年岁稍长,面容清俊,气质温润,与萧玦那种锐利逼人的锋芒截然不同,眉宇间萦绕着一股书卷气的平和。
      “苏卿来了,”萧煜放下书卷,唇角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苏清珩略显苍白的脸上,“本宫可是等了你许久。”
      苏清珩心中一凛,立刻躬身行礼,因动作稍急,胸口又是一阵隐痛,声音便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臣惶恐。来时路上,马车轱辘不慎陷入泥淖,耽搁了片刻,劳殿下久候,望殿下恕罪。”
      “无妨,”萧煜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看座,“小事而已,苏卿不必挂怀。听闻你前几日在殿上身体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谢殿下关怀,已无大碍。”苏清珩低眉敛目,姿态恭谨。
      寒暄过后,萧煜便看似随意地与他谈论起诗词歌赋。从《诗经》的质朴到楚辞的瑰丽,从汉赋的铺陈到近来文人雅士的唱和,苏清珩虽身体不适,但学识渊博,引经据典,应答如流,言辞间见解独到,每每能切中肯綮。
      萧煜听得频频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话题继而转向史册经典,治国方略。苏清珩谈及《史记》中朝代兴替,《资治通鉴》里的人心权谋,乃至前朝旧例、边防税赋,他竟也能条分缕析,提出中肯而犀利的见解,并非局限于书斋的空谈。
      然而,一番深入交谈下来,苏清珩心中却渐渐升起一丝疑虑。这位太子殿下,无论谈及何种话题,他似乎都能接上几句,显露出一定的涉猎,但每每到了关键精深之处,便要么一语带过,要么将话题引向别处,或干脆坦言自己于此道“不甚精通”。其言谈举止温和有礼,态度虚心求教,让人挑不出错处,可苏清珩敏锐地察觉到,那温和表象之下,仿佛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他究竟是真心才学泛泛,止步于浅尝辄止,还是……有意藏锋,将自己真实的学识与心思深深隐藏了起来?若为后者,这位太子的心性,恐怕远比外表看起来要深沉复杂得多。
      一个时辰在言谈交锋中悄然流逝。苏清珩终是体力不支,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唇色也更淡了几分。萧煜见状,便适时结束了谈话,温言勉励几句,嘱咐他好生休养,便命人送他出宫。
      走出东宫那扇沉重的大门,苏清珩才觉胸口那股憋闷之气稍缓。他只想尽快回到马车之上,寻得片刻喘息。
      然而,世间事往往怕什么便来什么。
      刚行至宫道转角,便见一行人马簇拥着一道玄色身影,正从宫内方向而来。那人身姿挺拔如松,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不是二皇子萧玦又是谁?
      苏清珩心头一跳,下意识便想避开。上次那一掌之威,至今令他肺腑隐痛,对此等武力强横又行事无忌之人,他本能地感到危险。他立刻垂下眼睑,加快脚步,只想在对方注意到自己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他这一加快步伐,近乎逃离的姿态,反而引起了萧玦的注意。
      “吁——”萧玦勒住马缰,深邃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道急于隐没在宫墙阴影里的绯色身影。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翻身下马,几步便赶了上去,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拦在了苏清珩面前。
      “苏状元,”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在空旷的宫道上格外清晰,“走这么快作甚?看见本王,像是见了鬼似的。”
      苏清珩脚步一顿,不得不停下,强自镇定地躬身行礼:“臣,参见瑞王殿下。”他低垂着眼,不敢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对视,“殿下误会了,臣家中确有急事,需赶时间回去处理。”
      萧玦打量着他。几日不见,这人似乎更清瘦了些,宽大的官袍穿在身上,更显得空落落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眼睫垂下时,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无端显出几分脆弱。
      “是么?”萧玦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他微低的头上,“本王看你气色还是不佳。怎么,身体可好些了?”他这话问得随意,却让苏清珩心头微紧。
      苏清珩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尖陷入掌心。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语气疏离而客套:“有劳殿下挂心。托殿下的福,臣一切安好,不敢有误圣上委任之职。”
      这“托殿下的福”几个字,听在萧玦耳中,竟品出了几分绵里藏针的意味。他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这病秧子状元,看着弱不禁风,骨头里倒还有几分硬气。
      “呵,”萧玦低笑一声,凑近了一步,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息,“苏状元这是在怪本王那日手重了?”
      苏清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依旧垂眸:“臣不敢。殿下乃武将风范,是臣……体弱,承受不住。”
      他这副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幼鹿,反而更勾起了萧玦骨子里那点恶劣的兴致。他还想再说什么,身后一名亲兵却上前低声禀报:“王爷,兵部几位大人已在府中等候,商议军务,不宜耽搁过久。”
      萧玦眉头微蹙,想起确实有要事在身。他复又看了苏清珩一眼,见他紧绷着下颌,一副随时准备应对发难的模样,终究没再多为难。
      “行了,既然苏状元家中有事,本王也不便久留。”他摆了摆手,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你好自为之。”
      马蹄声嘚嘚,带着一行人渐行渐远。
      直到那压迫感彻底消失,苏清珩才缓缓抬起头,望着萧玦离去的方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不得不伸手扶住身旁冰凉的宫墙,稳住微微发颤的身形。
      额际已是冷汗涔涔。
      与太子的机锋暗藏,与瑞王的狭路相逢,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这龙潭虎穴般的皇城,比他预想的更加危机四伏。他闭上眼,缓了片刻,才重新挺直脊背,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一步步向宫外等候的马车走去。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更显单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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