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徐泯 ...
-
听到尧尧死讯的时候,是方明光给我打的电话。
我说我有一个文件落在了家里,但我抽不开身回来,于是托方明光替我回家拿一趟。
方明光说不知道具体位置,怕乱找打扰了林翘休息,于是和我打了通电话。
他进了门,期间没有说什么。
随后我在电话里听到了方明光上楼的声音,很快,他“咦”了一声,接着闻了闻:“是我的错觉么?泯哥,我怎么闻到了股怪味?”
我皱起眉:“什么怪味?”
“不知道,”方明光隔了几秒才答,“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我在电话这头什么也看不见,但想到方明光所说的怪味,我还是想要一探究竟,于是说:“你去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哦,好嘞,”方明光走过去,我听到了扭动门把手的声音,方明光又“欸”了声,对我道,“泯哥,门被锁上了。”
我挂断了电话,换成视频通话拨了过去,方明光也立马领会我是要看什么,于是将镜头对准了门口,我认出这是浴室门,也这样对他说了。
“浴室?”方明光有些纳闷,“那浴室锁门干什么?”
很快,他忽然一滞,小声问:“看我这嘴,不会是嫂子正在用浴室吧?”
我没回答,因为尧尧洗澡或是进浴室有其他事情,她都从来没锁过门。
我指引着方明光去找到了我要的文件便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尧尧的号码,很快,方明光发了信息过来。
方明光:[哥你刚是不是给嫂子打电话呀?她的手机在楼下茶几上呢。]
我呼吸一滞。
尧尧不爱出门,在家的时候唯一提得起兴趣的就是抱着手机玩,可她人在楼上,手机再怎么样也不会到客厅里去。
这一刻,我忽然有了个荒谬的猜测。
心口泛起一股难耐的酸感,一有了这样可怕的想法,我不敢多做停留,立刻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飞了回去。
知道我要回去的时候,方明光按照我的指示,已经找办法把浴室门撬开。
我下了飞机,手机里有好几个他的未接来电,我动动手指拨了回去,方明光很快就接了,他的声音仿佛吃了一斤煤渣,低落到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接下来他要说的事究竟有多么糟糕。
“泯哥,你要有心理准备,”方明光顿了顿,留够了给我反应的时间,“嫂子她,自杀了。”
刹那间,天地绽裂。
手机从我的手中滑落,我眨眨眼,抬头看了看天,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做梦。
是梦吧,是梦呢。
身边经过的人们都变成了虚影,我努力尝试着调整呼吸的方式,不至于让自己在这里就窒息而亡。
回家,对,我要回家。
我推开家门,把一切能扔的东西都留在了门口,我抬起头看向楼上,方明光走了下来,他像是怕我会悲伤过度,一个劲地在我耳边重复着“想开点”。
回来的路上,我无时无刻都是急切的,我想要快点回来,看看方明光究竟是不是在骗我,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这是他和尧尧对我开的玩笑,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走到浴室门口,我再也如果不下去了。
我开了灯,方明光下了楼,说去外面等我。
尧尧穿着她最爱的白裙子,坐在浴缸里脸色苍白。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到了她手腕上狰狞的刀口,也看到了地上的刀。
我不敢相信,我的尧尧,她是这么怕痛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有勇气在自己的手上割出这么大的口子的?
我垂下头,泪水夺眶而出,用手捂住了尧尧手上的刀口,喉咙口像是有一团解不开的荆棘,久久,我才开口,看着她的脸问:“你很痛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强挤出一个笑,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个笑容究竟有多难看,“尧尧,以后你再也不会痛了。”
曾经手指上被划出一个小口子都要找我流两滴泪的你,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操持尧尧的后事时,方明光担心我,也推了公司的琐事过来,但他看到我时,还是忍不住道:“泯哥,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你别这样,我怕你熬不过去。”
他说我的面色太平静了,毫无波澜到就好像是在送走一个漠不相识的人。
我说,没关系,我不难过。
接着我就用手机给尧尧发了条信息,今天晚点回。
方明光吓傻了,不敢再和我提起这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依旧冷静,甚至能在空隙时间里回公司处理工作。
尧尧走的第八天,我出门带着她的骨灰回了家。
原本是该将她下葬的,我也已经在方明光的帮助下选好了墓地,可我还是把她带回了家。
方明光只发了条信息问我,我回了条语音过去。
我说:“我心里有数的,方明光,这段日子谢谢你了。”
方明光没多说什么,他名字底下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删删改改,最后他只发来一句:[泯哥,你能想开就好。]
想开。
想开就好。
这些日子里,方明光似乎一直在对我重复,你要想开点。
可什么是想开呢?
我面无表情,我也没多难受,就这样难道还不够么?
回到家后,也许是因为太累,我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是不想上楼,只是如果回到卧室里,那里有太多沾有她气味的东西,我无法保证自己进去后还能保持理智。
睡梦中,我恍恍惚惚间好像看到了尧尧在我身边走动,她环着手,时不时瞪我一眼,看上去不太高兴。
我想开口,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梦醒了,我又回到了这个死寂的地方。
但我看到的不会是假,我和尧尧从高中起便认识了,她的喜怒哀乐我都烂熟于心,昨晚我看到的一定是真的。
想到这里,我连忙起身,却看到了不远处的,骨灰盒。
盒子上的照片鲜活明丽,是我帮尧尧拍的所有照片里,她最喜欢的一张。
我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抚上照片里,她的脸庞。
冰冷的触感犹如当时她的尸体,无一不在告诉着我,林翘真的已经死了。
我不信。
我大步上了楼,走进卧室里想要找到尧尧回来过的痕迹,床上,地上,甚至是她的梳妆台上,只要有一点变动过的地方,我都能看出来,只要有一点,她就一定回来过。
可是没有。
我疯了般在房子里找了一通,最后精疲力尽坐在了我们的婚纱照前,无能,无力。
我没有想哭,但脸上的泪水总是擦不干。
方明光这些天一直在跟我发信息,我也一一回了,告诉他我真的还好。
有了这几天的确认他才放下心来,我依旧坐在原地等着,直到某天,他再也没发信息过来。
我看了眼时间,闭上了眼睛,是时候了。
不知不觉中,我又做了个梦。
我看见尧尧坐在我身旁,一脸不高兴地和我说:“徐泯,我不喜欢林翘这个名字,你不要叫我翘翘。”
我愣住了,急忙眨眼睛:“那我该叫你什么?”
尧尧看着我,很快脱口而出:“尧尧。”
她说,只要不是林翘就好,她不喜欢这个把她当作工具的父母取的名字。
我说好,于是以后数年,我再也没开口叫过“林翘”两个字。
后来有次,我告诉尧尧,是我先喜欢她,我问她,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她没说话,我则答:“爱就是如果将来你不在了,我会去陪你,不让你一个人孤单地走,但如果是我先死,尧尧,你要好好活着。”
————
我还记得她柔顺的发丝,记得她穿裙子和其他衣服的模样,记得她出门时喜欢喷什么样的香水,记得她的喜恶,知道她喜欢小猫但是爱干净,于是她总是会在身上带上点猫粮,来喂路上遇到的流浪猫。
因为记得她最初的模样,所以尧尧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她越来越不高兴了,却不明白原因,有时候我看到她看我时的眼神,是那样的悲凉,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以至于尧尧这么不开心。
也许是我爱得还不够。
我醒来后,尧尧的脸似乎还在面前。
我浑浑噩噩走到楼下,来到厨房。
我随便拿起一把刀,对准了我的脖颈。
我说,我来找你了。
尧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