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铺满太平洋那天》小柳夜泊天

11、无趣小狗盛阳

　　盛阳第一次听说肖樱的名字后，就和本地的同学打听，本地同学说肖家特别有钱，肖樱是大小姐，掌上明珠，他还心想有钱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过亲眼见到肖大小姐挥金如土又习以为常的生活，见到她家跟皇宫一样的庄园，还是会令他感觉喉咙有点发紧。

　　盛阳家是西北三线小城的一个普通家庭，他父母是西北某大学的老师，他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轮流抚养长大，童年平平淡淡，家教一板一眼，他的性格也沉静如水。
　　他自认为是一个无趣的，没有内涵的人。

　　不过，他有一副极为出挑的相貌，从小到大，受到无数同学朋友的喜欢，受到众多长辈和老师的优待。他再安静，也从不体会过孤单。

　　高考后，他自己翻着地图，选择了离家数千公里的潮汐大学，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念书。在大学校园里，他的好容貌一如既往获得许多关注和亲近。

　　两个月前，盛阳在学院老师的鼓励下参加了潮汐市电视台举办的白玉兰城市形象大使比赛，初选后，他就接到潮汐电视台副台长的电话，恭喜他通过初选，接下来有长达四个月的赛程活动安排。

　　那时他深感受宠若惊，心思已经飞到了天边，课也没法好好上，晚上准时去电视台组织的聚会，推开门，房间里除了其他同样参与赛程的选手外，主位上有电视台的领导，电视台的台柱子，知名艺人，而主位中的主位，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肖樱。

　　有的人，从出生就拥有一切。
　　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梦寐以求的，求之不得的，望洋兴叹的，全都摆在肖樱的桌子上任她挑挑拣拣，她看不上的，就放那烂掉；她稍微给点眼神的，马上就会有体贴的人意会到，并且为她安排妥当。

　　电视台领导朝盛阳挥手，说：“盛阳啊，来这边坐，给比赛的大赞助商肖总敬一杯。”

　　不过他没想明白，比赛初选场那次，他没有特别的才艺，演唱了一首歌，因为太紧张，又走调又忘词，播出来后被剪成了二十秒不到的小短片。初选有那么多的选手，其中多的是表现亮眼的，真想不明白肖樱怎么会那么精准在人堆里发现他。

　　“肖总特别看好你，还为你追加了一大笔赞助费呢！”
　　盛阳奇怪，为什么一句话要对他说两次。

　　聚会间隙，他喝得有点头脑发热，去洗手间洗把脸，降温了一点，这才终于意会电视台领导那句话的深意。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他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但却从没意识到有人愿意为此买单，盛阳有点醉了，心想，她是想要这张脸吗，还是想要我这个人呢？

　　马上又觉得自己好笑：看上他这张脸，不就是看上他这个人吗？

　　那天聚会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

　　盛阳平时很少喝酒，今天喝得有点多，实在不胜酒力，出酒店后，他靠着仅剩的一点意志力拐到了酒店后门的巷子里。
　　他第一次应酬式喝酒，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一片空白，四肢沉重无力，哪哪都难受得不行，在巷子里靠墙蹲下来，缩成一团，脸埋进腿里。

　　他胡乱地想着自己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不让难受的感觉占领高地。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忙于工作，他一个人在家里只有一个电视陪伴；当时最受欢迎的电视剧和动画片都在潮汐市电视台播放，盛阳看了一个又一个暑假，一个又一个寒假，小小的心田被广告时间的本地宣传片埋下观光的种子。

　　正是这一颗小小的种子，让他在有决定去哪里的自由后，毅然选择了潮汐市的学府。或许别的学子出于喜欢潮汐大学才来到潮汐市，而盛阳却是奔着与童年圣城面基而来，顺便把大学文凭拿一下。

　　他敢一个人到离家千里的地方独自生活，除了保护个人安全，盛阳平时还很注重保护自己的尊严感，就像今天晚上的聚会，他年轻稚嫩，在这场推波助澜、逢场作戏的聚会中只能勉强维持住一点体面，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怯场。

　　他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电视台的领导，有节目有影响力的主播和明星名人，还有其他的选手，都比他更老道，更擅长交际，更符合世俗意义的成功。即使自己没应付好，出糗，丢脸，也没有关系，这场聚会和赛程在盛阳的意料之外，他允许自己有处理不好的空间。

　　但肖樱的存在，让他感觉自己像暴露在野外的，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他的那些预设、防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是幼稚的把戏，可笑的佐料。他是第一次落入被人当作猎物的局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要逃跑还是投降，她什么时候出手，她会给他痛快还是折磨。

　　和肖樱待在同一个地方，他甚至错觉自己不被社会文明的基本秩序保护到，肖樱能随时扑上来把他一口吃了一样。

　　她绝对是一个危险人物。

　　喝醉后，盛阳强撑着离开那个房间，离开那个酒店，找到附近没人经过的巷子，靠着墙壁蹲下来蜷成一团，这时他才真正放松下来，被酒劲儿折腾得哼哼唧唧。

　　这时，肖樱像散步路过一样施施然走过来，而盛阳就像她偶然发现的路边一只可怜小狗。

　　她嘴角挑着一抹揶揄的笑，看着蜷成一团的男孩，问：“你还好吧？”

　　盛阳已经分辨不出来的是谁。
　　但他记得自己现在在安全的地方。

　　他听到声音，从膝盖间抬起头来，红扑扑的脸蛋，雾蒙蒙的眼睛，肖樱拿起手机就把他这副笨相拍了下来。
　　盛阳感觉到有人在拍他，配合着给一个上镜的角度，微笑着说：“还好。”

　　肖樱看了一圈周围，除了他们两个，四下无人，安静得像一个即将发生凶案的现场，她笑着说：“看你找的好地方。”
　　盛阳点点头：“嗯嗯，这里也好。”

　　肖樱一只手撑在盛阳头顶的墙壁上，伸出一只脚，挤进盛阳两腿间，女士乐福鞋隔着裤子轻轻踩在他的身上，跟逗小狗一样：“盛阳，抬起头来让我看。”

　　盛阳重重抽了口气。
　　但他仍记得这里安全得很，没有抵抗，只是反射性地夹紧腿，两个爪子也去抱住肖樱的小腿，脸靠在肖樱的小腿上，晕晕乎乎：“我好难受，喝酒好难受，肚子好难受。”

　　肖樱静静看了一会，用她粗粝的拇指指腹温柔抚摸盛阳醉红红的眼尾。盛阳的回应是紧紧抓住她的小腿，低声哼哼：“我想回家，我想洗澡，我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