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风雪下》月下船

4、冷脸老太太

　　下午，空中堆积了大片的云，遮挡住阳光的直射，天也没那么热了，学生们训练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结束了第一天的训练，竹煜文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提溜着书包，书包几乎都要触碰到地，一步一趋走出校门，来到早上那个路口，却没有看到那个想见的人影。
　　竹煜文好生气，好生气，他坐在路边，左手撑在腿上搭着脑袋，另一只手揪着路边的小草，书包在旁边倒着。
　　他把气全撒在草上，甚至揪秃了一小片地。
　　一辆自行车经过，在他旁边停下，竹煜文抬起头看过去。
　　魏庭歪着车子，用脚撑着地，“怎么啦？小竹同学，怎么不回家呀？在这里拿草撒气。”
　　“回呀，这不是在等家长来接嘛。”竹煜文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又问道，“学长，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魏庭没有交过朋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愣怔一瞬，才缓缓开口，“魏庭。”
　　“哪两个字啊？”还不等魏庭开口，竹煜文就伸出手来，“算了，直接写我手上吧。”
　　魏庭下了车，把车子停好。走上前，抬起竹煜文伸出的那只手，怕竹煜文看得不方便，走到他身后，左手抬着那只手，环着竹煜文，右手在那只手一笔一划得写着自己的名字。
　　竹煜文窝在魏庭怀里，两人几乎贴着，他能清楚感受到魏庭的心跳。
　　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
　　竹煜文耳朵发烫，脸也冒着热气，不敢呼吸，连魏庭写的啥也没注意。
　　魏庭写完自己的名字，看着竹煜文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很是不妥，迅速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他挠了挠头，“那个…不好意思。”
　　竹煜文重重呼出一口气，“没事。”
　　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魏庭开口，“那个…我陪你待会儿，等你家长来。”
　　“好呀。”
　　两人坐在台阶上，竹煜文后仰，双手撑在地上，抬头看着天，笑着问道，“学长，高中生活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好呀。”
　　傍晚的天空红艳艳的，很适合停下来驻足观看，风吹着，魏庭也学着竹煜文的动作，抬眼看看了天，从路边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双指捏着那根狗尾巴草，时不时转一圈，“高中生活呀…”眼神沉了沉，嘴上却回着，“是呀，高中生活很好，比如可以碰到一个‘小路痴’”说完就笑了笑。
　　“小路痴。”竹煜文嘴里嘟囔了一句，意识到路痴说的是自己后，转头瞪着魏庭。两人视线交织后，魏庭迅速扭过头，“哎呀，不逗你啦，高中生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如果仔细听得话，定能听出他心里的没落。
　　魏庭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可能是他不想打破小朋友美好的想法吧，也可能是他的生活过得确实不怎么样。
　　远处，车喇叭响了一声，两人转头看去。车子副驾的窗户开着，竹书朗坐在驾驶座扭头朝两人坐的地方看过来。
　　“那个…学长，我爸爸来啦，今天谢谢你。”
　　魏庭扭回视线，站起身，“好，那我就先走啦。”
　　“好。”
　　魏庭骑上自行车，在路过车子时，停下来，同竹书朗点了点头，就骑车离开了。
　　竹煜文拿起一旁的书包背上，一路小跑过去，拉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上去，想着早上的事，他压住心里的激动，收了笑容，笔直坐着，双手环着胸，连安全带都没有系。
　　竹书朗瞧着，先弯腰替他把安全带系上，“怎么了这是？刚刚不是还和人聊得很开心嘛。”手上捏了捏竹煜文的小脸。
　　竹煜文别开头，鼓着小脸，“不是说好今天是你送我的吗？”
　　竹书朗连连告饶，手上还做着发誓的手势，“爸爸给你道歉，等国庆了，爸爸带你去游乐园。”
　　“真的？”竹煜文带着疑惑看着他。
　　“真的。”竹书朗又晃了晃做着手势的那只手，“我发誓。”
　　“那好，这次别再骗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竹书朗又捏了捏竹煜文的脸，“好，如果做不到，就再也不理爸爸了。”
　　竹书朗好奇问道，“刚刚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竹煜文摊在座位上，轻轻笑，“你猜。”
　　竹书朗开动车子，“爸爸猜不到。”
　　竹煜文没说，“那就等你下次做到后，我再告诉你。”
　　竹煜文扭了扭身子，“哎呀，好累呀，身体酸酸的。”
　　“训练一天累了吧，等会儿，爸爸给你按摩按摩。”
　　“好。”
　　像是想到什么，竹书朗开口，“那个，早上妈妈给你说了吧，你上学期间住奶奶家。”
　　“说了。”
　　然后两人说说笑笑，车子朝着奶奶家开去。
　　等两人站在一扇涂满绿色油漆的铁门前，竹煜文才意识到，这扇门后就是他以后要生活的地方，里面还有一个陌生的亲人，心里不由地说不清道不明起来。他许久没有见过奶奶，甚至记不太起奶奶的模样。
　　“妈，我带小文过来了。”竹书朗敲着厚重的铁门，敲门声在这狭小的楼道里发出回响。
　　嘎吱一声，一个老太太从里面打开了那扇门，屋里没有开灯，电视正播放着年代电视剧。天已经黑了，只有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和电视发出的微弱光线照亮容纳不下几个人的地方。
　　竹煜文看向奶奶，光线很暗，看不清脸，他感到害怕，悄悄往竹书朗身后躲。
　　但能看出身形，老太太长得不是很高，但也有一米七，和记忆里的那个身影重合。
　　竹奶奶侧过身子，让出道，方便两人进去。
　　等两个人进屋，她打开灯，屋子瞬间被照亮，这时竹煜文才看清楚屋内的布局和老太太的模样。
　　屋子不是很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每个卧室不到20平。老太太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背心，背心上还有几个破洞，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的确良直筒长裤。老太太很瘦，身上没多少肉，皮肤皱皱的，很薄，感觉一戳就破，面无表情的，感觉很凶。
　　竹书朗用手轻轻推着竹煜文的后背，把他带到有一张大床的卧室，“妈，小文今天军训，累了一天，我先给小文按按，咱们等会儿再聊。”
　　“好。”说完，竹奶奶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去了。
　　竹书朗让竹煜文在床上趴好，竹煜文鼻子轻嗅，闻到的是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他用手摸了摸床单，布料很柔，很舒服。
　　竹书朗活动一下双手，“准备开始啦。”说完就开始给竹煜文按摩起来，按得竹煜文疼得叫出声来。
　　按完后，竹煜文身体也没那么酸了，跟在竹书朗身后来到客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竹书朗和竹奶奶聊着家常，无所事事，他就板正坐着，静静地开始看电视。
　　“……妈，帮忙照顾一下小文，我就先走了。”
　　“好，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慢点，注意休息。”
　　竹奶奶把人送出去，见人消失在视线后，关上门，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跟竹煜文讲起规矩来。
　　“见人要说话，别不吭声。”
　　“不能熬夜，十一点之前熄灯。”
　　……
　　竹煜文一一点头应着。
　　“吃过饭了吗？”竹奶奶问道，语气还有点点冷。
　　“还没。”
　　“厨房里还有点玉米面饼子，先凑活吃点吧。”竹奶奶从厨房端出来玉米面饼子，放到桌子上。
　　食材很简单，就是玉米面和水，而做法也很简单，就是把玉米面和水，弄成半干不干的，可以塑性的状态，捏成小圆饼，然后用水煮熟。
　　竹煜文是个吃货，但看着碗里那还没有他手掌大的饼子，表面坑坑洼洼，一看就不好吃。他手上拿着筷子，悬在空中，迟迟没有动筷子。
　　奶奶虽然在看电视，但还是发现了他的动作，“不想吃吗？”
　　“没有。”他这才夹起一块饼子，放置嘴边，咬了一小口。
　　玉米面不是很细，饼很实。他没有吃过这种，用牙咬碎，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就算咽下去一点，最后也会呕出来。
　　“如果吃不下，就别吃了，埋到外面的花坛里。”
　　“没事。”本着不浪费粮食，竹煜文又咬了几口，饼子被嚼碎，最终还是没有吃下去一点，嘴巴还撑的鼓鼓的。
　　“别硬吃，埋到外面的花坛里吧，我去给你做点酱油挂面。”奶奶说完，就起身去厨房忙活了。
　　竹煜文也不再逞强，拿了张卫生纸，把饼子吐在了上面。然后打开门，把食物残渣埋进了花坛里，花坛里养着好多花，各个开得正艳。
　　竹煜文再次回到屋子里，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香气，视线朝桌子上看过去，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酱油挂面。褐色的汤水上飘着几滴香油，浅褐色的面条吸满了汤汁，上面还撒着葱花碎，一双筷子平放在碗沿上。
　　奶奶依旧看着电视，手上紧紧握着遥控器。
　　“快吃吧，别饿着。”
　　“好。”竹煜文坐下来，开始小口吃起来，面很香，鲜而不咸。安静地吃完面，又去把碗洗了，然后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
　　一集电视剧结束，电视开始播起广告。竹奶奶看了眼挂钟，起身到刚刚竹煜文按摩房间旁边的另一间卧室，换了一身衣服，把钥匙别在裤子上，穿好鞋，跟竹煜文说话，“我出去散会儿步，你要是困了，就关了电视，去洗漱睡觉，不用给我留门。”
　　见竹煜文点了点头，竹奶奶打开门，走了出去，楼道留下一阵钥匙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