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未晞》玉小白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魔台窥异村探残踪
　　聚魔台位于西麓山脉北侧的背阴坡，这里古木蔽日、藤萝漫天，似乎常年难见日光。初听此名，未晞还以为是魔众聚集之处，后询问凌玄才得知，此台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是天界用来镇压低阶魔众的场所——被俘的魔众会被押至台心，由高阶神仙炼化其魔性，残存的魔气则被强行锁在台底的聚魔阵中，久而久之，这处便被称作 “聚魔台”。
　　此台是用上古玄青石砌成的圆形高台，高约七丈，直径约三丈，台上刻满符文，有些已经模糊。凌玄告诉她，天界稳固之后，聚魔台虽不再用于炼化魔众，但台底的聚魔阵却成了封印的关键一环——它能像磁石般吸附周边散逸的魔气，再通过阵纹导入地底深处的封印核心，避免魔气四处蔓延。只是近日魔气动荡加剧，聚魔阵的吸附能力减弱，台心已开始渗出黑雾，若不及时加固，一旦阵纹崩裂，积攒的魔气便会瞬间喷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夜间光线太暗，未晞修炼法术后目力虽明显增强，但仍感觉看不太清楚。她正想上前去看，却被凌玄轻轻拉住。“五感通灵，你试着凝神聚气，将灵力引至双目——就像我这般……”凌玄说着，指尖凝起一缕极淡的金芒，在自己眼前轻轻一拂，眼尾似有微光闪过，“顺着眼周穴位转一圈，灵力要柔，别用蛮力。”
　　未晞凝神静气，依着凌玄的指引，将丹田处的灵力缓缓引向双目……等再睁眼时，眼前景物已骤然清晰——原本昏暗的聚魔台像被附上了微光，台心石缝里正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淡黑魔气。那些魔气细如发丝，正顺着符文裂痕缓缓游走，遇风便微微蜷缩，却始终黏在石面上，像是要钻透玄青石一般。
　　“你可看清楚了？”凌玄轻问。
　　“嗯，看清楚了。”未晞答道。
　　“这叫‘启明术’，下次你想看清楚些，就用它开启灵眼，切莫轻易上前，以免遇到危险。”凌玄柔声提醒道。
　　未晞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凌玄眉头一蹙，沐宸立即按剑戒备，大声喝道：“谁？”话音未落，衣袂翻飞间，几名女子已翩然落下——为首的女子身着月白道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身形高挑挺拔，姿容绝代又自带威仪，紧跟其后的竟是绾月和几名女将。
　　“凛月？”凌玄皱眉道，“你此番出关，可是阵法大成？”
　　凛月颔首行礼：“回禀上神，凛月惭愧，未得大成。只是近日感知封印阵法异常波动，且多处有魔气逸散之态，不得不提前出关探查——此番还要多谢上神，在凛月闭关之际代行加固封印之责！”
　　“无妨，”凌玄松开紧皱的眉头，问道：“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凛月拱手答道：“先加固封印，再探查缘由，以绝后患，还请上神相助！”
　　“你要我如何相助？”凌玄平静问道。
　　“据月卫来报，仙魔交界处的临渊村近日忽遭魔气侵蚀，而该地封印却无任何异常，想请上神前去走上一遭，看看是什么原因所致。另加固封印之事，此刻起便由我们玉清宫接手，上神往后不必再费神，不知上神意下如何？”
　　“好，”凌玄点头：“那加固封印之事，便由你代劳。”
　　凛月一笑，看向未晞，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未晞正要行礼答话，却被凌玄按住，替她答道：“未晞。”
　　凛月会意，再次微笑，倒是她身后的绾月，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满脸惆怅之色。自见到凌玄那一刻起，绾月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只可惜凌玄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倒是他身后的沐宸，见到绾月面露惊喜之色，几次想打招呼，奈何绾月的目光始终看在别处。
　　凌玄不再多言，只说一个“走”字，随即揽起未晞腾空而去，沐宸与天兵不敢迟延，紧随其后。
　　凛月望着他们离去，叹息一声，转身对绾月道：“师妹，他终归不是你的良人，还望你早日抽身，另觅良配……”
　　临渊村，坐落在仙魔交界的边缘，因靠近魔域深处的“蚀骨渊”而得名，是两界夹缝里少有的凡人村落。村民之所以愿意在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皆是因为蚀骨渊旁的石缝中藏着稀有矿石玄砾籽，渊畔长着稀有药材棘禾芽，而渊底渗出的暖泉则让此处的庄稼长势比别处更好。
　　按理说，这样的村子应该人丁兴旺，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是，可眼下却像荒废已久的样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霉味，村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面灰扑扑的布旗，被风卷得耷拉着。不远处的石墙塌了半截，墙根下散落着断木碎瓦，整个村子一片死寂，看不见一星半点灯光。
　　入得村口，凌玄停下脚步，伸手往虚空一探，掌心随即泛出淡淡莹光。闭目凝神片刻，他挥手顺势一收，莹光立即敛没。他神色凛然，对沐宸说道：“果如凛月所说，封印完好无损，这里的魔气只怕另有来处——沐宸，你带他们几个入内查探，看能否找到魔气来源。”
　　“是！”沐宸领命，带着天兵飞身离去。
　　“未晞，这魔气来得蹊跷，我教你‘净灵诀’，既防魔气侵蚀，又防雾中有毒。你看好——”凌玄一边说一边演示，未晞有了先前的学习经验，很快就学会了。她试着将先前学的“启明术”和“净灵诀”齐用，感觉甚妙。
　　凌玄见她学得很快，悟性又高，竟想到将两种术法合用增强效果，禁不住点头微笑。待她练习结束，他便牵起她的手，缓步向村中走去。这一次，未晞没有拒绝，轻轻回握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那是一种温暖、踏实又幸福的感觉。
　　村中道路长满杂草，空气中传来阵阵腐臭，路边房屋大门洞开。屋边牲口棚空荡荡的，原本该拴着牛羊的木桩上只剩半截断裂的绳索；屋中桌翻椅倒、碎渣遍地，像是突然遭了盗匪——只是这仙魔交界的偏僻村落，本不该有盗匪出没。
　　再往里走，景象愈发惨不忍睹，路边竟横亘着几具死尸。尸体腐烂得厉害，衣料下的皮肉早已发黑，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腐肉间蠕动。未晞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景象，即便周身萦绕着 “净灵诀” 的暖光，也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忍不住侧身捂住嘴，指尖微微发颤。
　　“你还好吧？”凌玄立即停下脚步，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背上，语气里满是担忧，“要不今日先退出去，明日再查？”
　　“不，”未晞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眼神十分坚定，“我适应一下就好。”她不想成为凌玄的累赘——往后若要跟他行走，这样的场面恐怕少不了，怎能轻易退缩？
　　正说话间，沐宸快步折返，单膝跪地向凌玄禀报：“上神，属下带人查遍村落，村内死尸遍地，暂未发现活口。另外，属下已探查过村周封印阵眼，阵纹完好无损，并无魔气逸散痕迹——此地的魔气，倒像是……像是村中怨气所结。”
　　“你可有发现，这些村民因何而死？”凌玄问道。
　　沐宸拱手答道：“据属下探查，多数村民像是得了某种怪病，全身溃烂而亡。另有少数老弱妇孺，身上虽无溃烂痕迹，却布满抓痕、掐痕等外伤，衣物上还沾着他人的血迹与烂肉——看痕迹，很像是被癫狂之人撕扯、伤害致死。”
　　“这倒有些奇怪……” 凌玄略一沉吟，说道：“走，我们进屋看看。”
　　一行人入得一间屋内，经过仔细探查发现，屋内虽然杂乱不堪，但所积尘灰不厚，显然是近几日才无人居住，不像久空之屋。屋内没有烟火气息，米缸空空如也，水缸底只剩浅浅一层水垢。卧榻和被褥之上皆有暗红色血迹，却未见半个人影。他们一连查探了七八间屋子，情形竟都大同小异。
　　几人走出屋外，站在空地前思索。凌玄闭目凝神细听片刻，突然睁眼道：“去东边，那里似乎有响动。”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拉起未晞，足尖轻点地面，率先朝东侧掠去。
　　东侧窄巷尽头有座山神庙，入口处被半塌的院墙和茂密的爬藤遮掩。若非爬藤缝隙间，有微弱亮光透出，这地方藏在夜色里，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沐宸上前，用术法打开被死死抵住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微怔——殿内仅靠神像前一盏昏黄的油灯照明，供桌两侧、神像背后，竟有一二十人或坐或躺地蜷缩：有须发半白的老者，有怀抱幼童的妇女，还有几个半大孩童和几个十来岁的少年。
　　门轴“吱呀”一声响，殿内的大人孩子瞬间惊坐而起，齐刷刷用惊恐的目光盯着沐宸。沐宸没贸然上前，只扭头望向身后的凌玄。凌玄会意，缓步迈进殿内，目光扫过供桌，抬手从油灯旁取过三根未燃的细烛，指尖在烛芯处轻轻一触——烛火便 “噗” 地燃起，暖光漫开时，众人吓得又往角落缩了缩，唯有为首的老者还算镇定，撑着木杖缓慢站起，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们…… 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凌玄未立刻开口，沐宸等人也不敢随意答话，未晞便上前半步，柔声说道：“老人家莫慌，我们不是坏人。”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探出头，眼里满是惊喜，忍不住问道。
　　“咳——”老者突然咳了一声，那孩子赶紧捂住嘴，把头埋回妇人怀里。
　　未晞弯了弯眼，语气更温和：“对，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仍藏着犹豫，没敢轻易相信。
　　“沐宸，”凌玄轻声唤道，“先拿水来，再派人去邻近村镇，买些干净的水、食物、衣物和御寒之物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未晞才注意到，这些人不仅衣衫褴褛、满脸疲态，嘴唇还都干裂起皮，坐在地上的孩童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沐宸立即从随身行囊中取出水袋递过去，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接。未晞见状，接过水袋拧开，当着他们的面喝了两口，再把水袋递给老者，说：“放心喝，没毒的。”
　　老者双手接过水袋，眼里泛起泪光。他将水袋递给身后的少年，少年赶紧从地上捡起两个带着豁口的陶碗，碗底还积着些污泥，也顾不上洗，直接倒了两满碗，小心翼翼地递给身旁抱孩子的妇人。妇人赶紧喂给怀里的孩子喝，待孩子喝完，又把碗传给下一个人……
　　看着两只破碗在人群里小心传递，未晞鼻尖一酸，瞬间红了眼眶。凌玄察觉到她的情绪，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急，沐宸派去采买的人很快就回来，他们会好起来的。”未晞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已有些哽咽。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采买的天兵回来了，将食物、水、衣物和御寒被褥分发给众人。待众人安顿好，沐宸才询问缘由。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慢慢道出经过：约摸半月前，几个孩子在水源附近玩耍，无意瞧见有人往水里扔东西，赶紧回来告诉家长。族中长者得知，带人前往查验，可那水看起来无色无味，与平日并无不同。长者命人舀水给猫狗喝，未发现中毒迹象，自己再舀一碗喝下，也未觉有任何异常。
　　谁知次日，喝过水的长者和村民身上开始发痒，忍不住伸手去挠。这挠本不要紧，可一旦挠破见血，伤口处的皮肉就会迅速溃烂，奇痒奇痛，又暂不致命。后来，那些人渐渐失了神智，见人就扑，连照顾自己的家人都想杀死。他们力气奇大，不少村民被他们杀死。可诡异的是，杀人之后，他们又会突然清醒，见自己害了亲人街坊，大多羞愧难当寻了短见，未寻短见的，几日后也全身溃烂而死。
　　起初，村民还能合力收敛死者，后来颠狂之人越来越多，在村中四处游荡，他们再也不敢回家，只能躲进这平日没人敢擅闯的山神庙。那些颠狂之人虽失了神智，却也不敢进庙造次，他们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未晞听完，疑惑地问道：“水源有毒，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个少年告诉她：“投毒那天，我们各家水缸都是满的，是以几天未去取水。几日后得知水源有毒，我们便靠露水和雨水过活。最近几日天旱，一直没下雨，我们便去山里找些带汁液的植物啃食……”
　　听少年说完，未晞鼻尖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凌玄见状，将她带至殿角，在地上放了蒲团，和她并排坐下。
　　凌玄抬手替她抹掉眼泪，声音放得极柔：“等天亮，我就送你回去，以后别再跟我涉险了。”
　　未晞用力摇头，眼泪却簌簌往下掉：“以前我只觉得自己苦，今天才知道，还有很多人比我更苦……”
　　凌玄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把头枕在自己肩上。未晞倚靠着他，哽咽道：“我没事，就是心里难受……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而已……”
　　凌玄低头看着怀中的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怎么舍得赶你？别说话了，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
　　未晞依言闭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烛光一照，就像珍珠一般。
　　此刻，村外蚀骨渊旁正立着一男一女。那男人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得近乎妖异。他紧盯着蚀骨渊，半晌后撇了撇嘴，语气十分不耐：“没用的东西，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他旁边的女人一身华服，妩媚妖娆，正摊开双臂仰头吸气，脸上满是陶醉：“这怨念凝成的魔气，味道真好！”
　　突然，她神色一凛，转头向男人道：“不好，似有天兵气息！主人，我们是去村中查探，还是先行撤离？”男人缓声答道：“不急，再等等！”
　　女人不再说话，也不再吸气，只警惕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