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禁区》姜子牙的牙

24、诱饵与陷阱

　　特别行动组的办公室设在了刑侦支队最深处一间保密级别最高的房间。窗户被厚重的遮光帘挡住，只留下必要的通风口。墙上是巨大拼接屏幕，左侧是“小丑”相关的符号、事件时间线、行为模式图谱；右侧是“陶匠”的关联网络、可能的物资链、以及那个神秘“执行者”的模糊侧写。中间区域，则是江屿根据两人心理弱点设计的几个初步“刺激”与“引导”方案雏形，每一个都标注着巨大的红色问号和风险评估等级。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电子设备散发的热量，以及一种无形的、绷到极致的专注。

　　陆凛脱了外套，只穿着作战背心，眉头紧锁地盯着中间屏幕上“诱饵”方案的部分。方案A：利用媒体渠道，释放关于“艺术中心事件背后有‘更高明的犯罪大师’策划，警方已掌握关键线索”的模糊信息，旨在刺激“小丑”的竞争心和表现欲。方案B：通过内部可控渠道，故意让一份关于“本市发现新型致幻剂疑似与境外某非法心理学研究组织有关”的“保密简报”以看似疏漏的方式流出，目标是试探“陶匠”或其关联组织是否会采取保护或清除行动。

　　“太模糊了，”陆凛指着方案A，“‘更高明的犯罪大师’？这刺激不够。‘小丑’可能会觉得这是针对别人的，或者干脆不屑一顾。”

　　“需要更具体，更指向他个人。”江屿坐在轮椅上，用电子笔在屏幕上修改着，“比如，‘据匿名专家分析，艺术中心事件的手法看似华丽，实则缺乏原创性，模仿痕迹明显，疑似借鉴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某起未破悬案的精神内核’。”

　　陆凛眼睛一亮：“质疑他的‘才华’和‘原创性’？这能戳到他肺管子。”

　　“前提是他能看到，并且相信这条信息的‘真实性’。”江屿补充，“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泄露’渠道，既要让他认为这是警方内部真实的轻视或分析失误，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技术队那边能模拟出这种‘内部泄露’的路径吗？”陆凛问向旁边待命的老陈。

　　老陈推了推眼镜：“可以，但需要时间设计，而且风险在于，如果‘小丑’的网络渗透比我们想的深，他可能识破这是圈套。”

　　“那就双管齐下。”陆凛决断道，“方案A优化后执行。同时，方案B……”他看向关于“陶匠”的部分，“那份‘保密简报’的内容，需要更‘诱人’。不能只是提到新型致幻剂，要暗示我们可能已经接近他的‘原料供应链’或者‘实验记录’的某个关键节点。”

　　“比如，提及我们正在追查一批特殊定制的玻璃器皿或电子元件的流向，而这些东西与孙秀珍案发现场的某些残留物有潜在关联？”江屿提出构想。

　　“可以。”陆凛点头，“但要确保这个‘节点’看起来真实、具体，但又不会真的暴露我们已有的核心线索。”

　　这是一场精细的心理手术，刀锋游走在真实与虚假之间。

　　“还有一个问题，”江屿的笔尖在“诱饵”两个字上点了点，“‘小丑’和‘陶匠’是否会咬钩，取决于他们对‘诱饵’价值的判断，以及他们自身的紧迫感。我们需要加一把火，让他们感觉……时间不多了。”

　　陆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制造一种‘我们即将取得重大突破’的假象，给他们压力？”

　　“不仅仅是假象。”江屿的目光投向“陶匠”网络图中几个尚未查清的空白节点，“我们可以选一个相对边缘、但可能与‘陶匠’有潜在关联的目标——比如那家私立精神病院里某个背景可疑、但并非核心的医生或管理人员——进行一场‘高调’但‘受限’的调查。让他误以为我们已经从边缘开始撕开裂口，正在逼近核心。”

　　“打草惊蛇？”陆凛沉吟，“风险是可能让他们彻底隐藏或转移。”

　　“但也能迫使他们采取行动，无论是保护、清除还是加速计划。”江屿冷静分析，“行动，就会留下痕迹。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而且，这个边缘目标的选择至关重要，必须‘真实’到足以引起‘陶匠’的警觉，但又‘次要’到不会让他立刻放弃整个网络。”

　　接下来的几天，特别行动组像一台精密而沉默的机器，高速运转。技术部门负责搭建信息“泄露”的虚拟通道；外勤人员开始对那家私立精神病院的一名有海外可疑进修经历、且与疗养院投资方有间接财务往来的副院长，进行一种“半公开”的、带着明显调查意味的接触；陆凛则和江屿一遍遍推演着“小丑”和“陶匠”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以及相应的应对预案。

　　压力巨大，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江屿几乎住在了办公室里，靠着浓咖啡和营养剂维持精力，腿伤在长时间的坐姿下隐隐作痛，但他浑然不觉。陆凛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既要掌控全局，又要压抑住亲自上一线的冲动，只能将精力全部投入到无尽的分析和推演中。

　　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异常简洁高效，一个眼神，几个关键词，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那种基于共同高压和目标形成的、奇特的默契，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争吵和猜忌暂时被搁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战术协同。

　　然而，陷阱尚未布好，猎物却似乎已经有了新的动向。

　　这天深夜，监控“小丑”可能活动网络的技术员发出了警报。

　　“陆队！发现‘小丑’相关标记的活跃信号！不是艺术中心那种大规模入侵，是……一种定向的、高强度的数据流，正在尝试渗透市交通指挥中心的红绿灯控制系统！”

　　“什么？！”陆凛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想干什么？制造大规模交通事故？”

　　江屿立刻调出城市交通网络图，目光快速扫过：“目标区域……主要集中在市中心商业区、跨江大桥枢纽、以及……通往市儿童医院的主干道！”

　　儿童医院！

　　陆凛和江屿的心同时一沉。

　　“立刻通知交通指挥中心，启动最高级别防护，切断外部控制链路！同时，通知交警支队，加强相关路段巡逻，准备应急！”陆凛急声下令，“技术组，给我反向追踪，锁定信号发射源！快！”

　　命令刚下，另一个屏幕亮起，是负责监控“陶匠”可能供应链的老陈。

　　“陆队！刚接到海关方面秘密协查通报！他们在检查一批申报为‘工业清洗剂’的进口货物时，发现其中几个集装箱的辐射背景值有极其微弱的异常，与艺术中心地下发现的那种毒剂前体的某种惰性副产物残留特征……有高度相似性！货物最终收货方是一家注册在本市、但实际为空壳的贸易公司！”

　　两条线索，几乎同时爆发！

　　“小丑”试图攻击城市交通命脉，尤其是儿童医院通道！

　　“陶匠”的新型毒剂原料，竟然试图通过海关渠道入境！

　　是巧合？还是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联动？或者……这是他们对警方近期“高调”调查的回应？

　　“妈的！”陆凛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他们比我们想的更快！”

　　江屿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们的“诱饵”还没来得及完全放出，对手已经亮出了更锋利的獠牙，而且直指城市最脆弱和敏感的神经！

　　“陆队，交通系统的攻击可能是佯攻，为了分散我们注意力，掩护‘陶匠’的货物入境或转移。”江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也可能是‘小丑’的独立行动，他想制造一场比艺术中心更直接、更血腥的‘悲剧’来‘证明’自己。”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陆凛的眼神冷得像冰，“老陈，你立刻带人去海关，把那批货物给我扣死！查清所有流转环节！赵雷不在，二队跟我去交通指挥中心！江屿，你留在这里，统筹信息，分析他们的真实意图！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陆队！”江屿叫住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小丑’擅长心理战和电子攻击，去交通中心未必能找到他。他的信号源很可能只是跳板。重点应该是保护关键节点，尤其是儿童医院附近，预防物理层面的破坏或人为制造的混乱。另外……”

　　他顿了顿，看着陆凛：“小心调虎离山。他们的真正目标，可能还在别处。”

　　陆凛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明白。保持联系！”

　　他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和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江屿独自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看着代表“小丑”攻击信号的红色光点在城市地图上闪烁、跳跃、又不断被技术组拦截和驱赶；看着代表“陶匠”货物被海关控制住的绿色标记；看着陆凛带队赶往交通中心的箭头……

　　一切似乎都在控制之中，但那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却越来越重。

　　他切换屏幕，调出城市三维地图，目光掠过交通枢纽、儿童医院、海关仓库……最后，停在了另一个地方——市广播电视塔。

　　那里，是城市的信息中枢之一。

　　一个模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住了他的思维。

　　如果……“小丑”对交通系统的攻击，和“陶匠”的货物入境，都只是烟雾弹呢？

　　如果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通过控制广播电视塔，向整个城市播放某些东西呢？

　　比如……一场“现场直播”的“净化仪式”？

　　或者，一段足以引发全民恐慌的“真相”？

　　江屿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立刻接通了与陆凛的单独加密频道，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

　　“陆队！广播电视塔！立刻派人去广播电视塔！最高警戒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