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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女皇陛下强制啊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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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看着他猛然僵直的背影,心中绞痛。
她亏欠他太多——权力倾轧下的牺牲,还有这漫长孤寂的冷宫岁月。
他是她雷霆手段中唯一的“私心”,是她想紧紧攥住却不得不放手、想与之偕老却推至最远的人。
这份亏欠与未熄的情意,在二十年的高压统治与午夜梦回中,发酵成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萧明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他依旧背对着她,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女儿脸上,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方才冲进来的孤勇已然褪去,二十年的隔阂、宫规的森严、过往的伤痛,以及此刻女儿生死未卜的恐惧,重重压上心头。
他该怎么回答?
是该怨她当年的舍弃,还是该谢她此刻的允许(进入这里)?
是质问为何让女儿陷入险境,还是哀求她不惜一切救救玉儿?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是化为更深的沉默。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沾着未干的泪痕。那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寝殿中,显得如此孤立无援,又如此……遥不可及。
他没有回答女皇的问题。
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更紧地、更紧地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与眼前这个女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连接。
这无声的回应,比任何言语都更尖锐地刺穿了女皇的心脏。
女皇的手,带着二十年帝王的威压与此刻被无视的痛楚,猛地抓住了萧侍君——萧明初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单薄的骨头,迫使他转过身,直面自己。
“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吗?”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颤意,“连一声回应都吝啬给我……若不是因为玉儿命悬一线,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冷宫里躲我一辈子,至死都不再看我一眼?!”
四目相对。
两个被命运、权力与旧情纠缠了半生的灵魂,终于在此刻撕开时空的帷幕,再度看清彼此眼中映出的、早已陌生的自己。
萧明初被她钳制着,却丝毫不惧。那双曾盛满星月与温情的凤眸,如今直视着女皇,里面翻涌着经年累月的怨怼、被现实击碎的无措、深入骨髓的疲惫……唯独找不到女皇渴望看到的、哪怕一丝旧日爱恋的余温。
“是。”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如刀。
“若不是玉儿躺在这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
女皇瞳孔骤缩,抓着他的手猛地一颤。
“当年的事,我一刻都不曾忘记。”萧明初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彼此的记忆,“是你,先逼我的。我原本……我原本可以有安稳顺遂的一生,全都是因为遇见你,卷入你的世界,才变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脆弱脖颈的线条,眼神却锐利如冰锥:
“你告诉我,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我难道……还有力气去爱一个毁了我一切的人吗?”
“你……”女皇踉跄着松了手,像是被他话语中的决绝刺穿了心脏,连退两步才勉强站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滔天的恨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去。这比任何政敌的明枪暗箭,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恨我……你竟如此恨我……”她喃喃着,帝王的面具寸寸碎裂。
“不然呢?”萧明初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情绪如火山喷发,泪水再次决堤,混合着无尽的痛苦与质问,“当年!我为什么自请入冷宫?我把自己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二十年!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他猛地指向病榻上的皇甫玉,声音泣血:
“是为了她!是为了我们的玉儿能平安长大!我用自己的自由和余生,换了你一个承诺!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护她周全,会让她一世无忧!”
他的身体因极度激动而摇晃,视线死死锁住女皇,字字泣血:
“可现在呢?她躺在这里,生死不明,身中奇毒,连太医都说她可能活不过三十!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这就是我付出一切换来的结果?!”
他崩溃地抓住自己的衣襟,仿佛那里有个空洞在吞噬他:
“女皇陛下……你若还念及半分旧情,或是还记得当年那场交易……我求你,救救她。玉儿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在这世上,也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最后一句,轻如叹息,却重如泰山,狠狠砸在女皇心上。
“当年那场交易”。
“我用自己的自由和余生,换你一个承诺”。
信息量巨大,却如雾中看花。核心的秘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逼迫萧明初?具体交易内容是什么?为何他的自由能换取女儿平安?——依旧被牢牢锁在两人痛楚的眼神和模糊的指代中,成为一个勾人心魄、却暂时无法窥见的深渊。
爱恨在此刻都已不再纯粹,它们与权谋、牺牲、无法言说的往事死死纠缠在一起,化作女儿病榻前最沉重、最无解的枷锁。
女皇怒极反笑。
那笑声低低的,在寂静的殿内格外瘆人。她眼中的剧痛仿佛瞬间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冷静。
她一步步逼近,绣着金线的玄色衣摆扫过冰冷地面,最终停在萧侍君面前。
没有怒吼,没有争执。她只是伸出手,冰冷而稳定的手指,如铁钳般丝丝扣入萧侍君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骼。
她的语气,竟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探究:
“好。好。既然你这么恨朕……”她微微倾身,目光如深渊,锁住他惊惶的眼睛,“那就是说,无论朕现在做什么,你都不会在意了,是吗?因为反正……你早已不在乎了。”
萧侍君被她眼中那陌生的、冰封的疯狂慑住,手腕传来清晰的痛楚,更让他心底发寒。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动弹不得,声音终于染上了恐惧的颤抖:“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怕了?”女皇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与一种病态的满足,“原来你也会怕啊?朕还以为,冷宫二十年,早已把你磨得铁石心肠,什么都不怕了呢。”
她猛地松手,转身,不再看他,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内外:
“来人!”
殿门无声开启,内侍们鱼贯而入,垂首屏息。
女皇负手而立,背对着萧明初,声音恢复了帝王的绝对威严,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传朕旨意:萧侍君,温良恭俭,知书达理,深得朕心。即日起,迁出静梧轩,移居濯尘殿。一应吃穿用度,皆按……从前的旧例供给。”
“濯尘殿”三字一出,连最老成的内侍都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那是离帝王寝宫极近的一处奢华宫殿,已空置多年,其名“濯尘”,却曾是宫中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荣宠”象征。“从前的旧例”,更是直指萧明初盛宠时期,远超寻常君侍的份例。
女皇微微侧首,余光扫过脸色煞白的萧明初,语气森然:
“宫中上下,若有敢对萧侍君有半分不敬、半分怠慢者——立、刻、杖、毙。”
这仿佛是滔天的恩宠。但紧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刃出鞘:
“但是——”她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的枷锁,再次钉在萧明初身上,“没有朕的允许,萧侍君,不得离开濯尘殿半步。”
她的声音压低,却带着让空气冻结的力量:
“给朕听清楚了。若是他不见了,或是出了任何‘意外’……朕,就拿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和九族,一个一个,试、问、明、白、了、吗?”
“遵旨!!”内侍与闻讯赶来的侍卫首领齐刷刷跪倒,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不——!!”萧侍君终于从这巨大的惊骇与讽刺中反应过来。这不是恩典,这是最华美、也最坚固的牢笼!是从一个冷宫,换到另一个更靠近权力中心、更无处可逃的囚牢!
“我不去!放开!我不去濯尘殿!”他挣扎着,想要冲向女儿的病榻,却被两名高大的内侍牢牢架住胳膊。
女皇看着他激烈的反抗,看着他眼中迸发的绝望,心中那股被恨意灼烧的痛楚,奇异地混合着一种扭曲的掌控感。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抬手,指尖近乎轻柔地拂过他散落的鬓发,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制。
“都聋了吗?”她抬眸,看向那些迟疑的内侍,语气轻飘飘的,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朕说的话,没听见?”
“奴才/臣不敢!”
架着萧明初的内侍再不敢犹豫,半扶半押地,将他向殿外带去。
“玉儿……我的玉儿还在这里!放开我!陛下!皇甫懿!你不能这样——!”萧明初的声音凄厉,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最终被厚重的殿门缓缓隔绝。
女皇站在原地,听着那声音渐渐消失,方才强撑的冷酷仿佛瞬间被抽空,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她缓缓走回女儿榻边,伸手,无比轻柔地抚过皇甫玉冰冷的额头。
“玉儿……”她低声呢喃,不知是对女儿,还是对那个被强行带走的人,亦或是对自己说,“你看,阿爹回来了……就在很近的地方。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啊……”
濯尘殿,尘已注定,再难濯净。
这一次,她要用黄金枷锁,把他锁在身边,哪怕得到的只有恨。
而病榻上的女儿,成了这场扭曲角力中,最无辜也最关键的枢纽。
次晨。
宸王府内殿,经过一夜的兵荒马乱,此刻陷入一种疲惫的宁静。
熏香已换成了清心宁神的淡雅气味,稍稍驱散了昨日残留的血腥与药苦。侍卫长凌霜带着几名心腹内侍,如同最沉默的磐石,守在皇甫玉榻边,目光须臾不离。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床榻边投下安静的光斑。
就在这时,那双紧闭了整整一夜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
酸涩、沉重,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皇甫玉的意识,如同沉船后浮出水面的幸存者,缓慢地重新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感知。
“诶呦我去……”一声属于现代灵魂的、含混沙哑的呻吟溢出口中。她下意识想动,左肩胛处立刻传来一阵清晰而钝重的痛楚,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凉气,“这肩膀……怎么跟被大象踩过似的……”
这
声带着熟悉语气的嘟囔,如同天籁,猛地击穿了室内凝固的寂静!
“主子?!”
侍卫长凌霜一个箭步抢到榻前,这位向来以冷峻刚强著称的女侍卫,此刻竟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狂喜:“您醒了?!您真的醒了!天佑殿下!您、您可吓死属下了!您要是再不醒,陛下她……”
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但那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后怕,溢于言表。
(原来……我没死啊。)
皇甫玉(江听晚)的脑子终于开始缓慢运转,昨夜的惊险、刺骨的疼痛、还有那片纯白空间里戏剧性的相遇……走马灯般闪过。
(难怪会见到原主……看来真是到鬼门关转了一圈,触发了某种“双魂会面”的机制?)
她下意识地在内心“呼唤”或“感知”了一下,却发现昨夜那个清晰存在的、带着怨念和眷恋的另一个灵魂,此刻已杳无痕迹。意识深处,只剩一片属于她自己的、略带疲惫的宁静。
(感应不到了……莫非,那种跨次元聊天,真的只有濒死这种极端情况下才会开通?像是……灵魂信号在生死边缘偶然同频了?)
“凌霜……”她开口,声音干涩,尝试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了……就是有点渴,还有,肩膀疼得要命。”
“属下这就去传太医!不,先给您倒水!”凌霜手忙脚乱,又是转身吩咐,又是亲自去捧温水,全然失了平日的镇定,这份失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真实地诉说着昨夜的凶险与众人的恐惧。
温水润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活气。皇甫玉在凌霜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靠坐起来。
每动一下,肩上的伤都传来抗议,但这痛楚如此真实,让她无比确信:她活下来了,回到了这个充满危机却也充满牵挂的世界。
阳光温暖地落在她手上。
殿外传来隐约的、属于清晨的鸟鸣,以及宫人刻意放轻却已恢复秩序的脚步声。
一切都预示着,最危险的死亡关卡已经渡过。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严实的肩膀,目光渐渐沉淀下来,从初醒的迷茫,转为一种沉静的坚定。
(不管怎么样,活下来了就好。)
(原主,你拜托我的事,我记着呢。)
(还有那些想害“我们”的人……咱们,慢慢算。)
晨光熹微,照亮她苍白却生机复燃的脸庞。
一段生死历险暂告段落,而真正的宫廷征程,此刻方正式鸣锣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