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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请安风波与下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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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许蓁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后半夜,她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惊悸状态,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心跳加速。那件磨损的夜行衣和屋顶神秘的脚步声,像两片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拔步床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萧景玄醒了。
许蓁立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装作还在熟睡。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深藏不露的王爷。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是萧景玄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吩咐,对象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进入房间的贴身内侍:“更衣。”
整个过程高效而安静,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许蓁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萧景玄已经穿上了一身墨蓝色常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眉眼间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慵懒倦怠,与昨夜那个眼神锐利、手掌有力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演技,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许蓁暗自腹诽。
“王爷,”内侍低声禀报,“柳侧妃和其他几位姨娘,已经在外间候着,等着给新姨娘……和林姨娘见礼了。”
萧景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软榻上“熟睡”的许蓁,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随即被一阵略显虚弱的咳嗽取代。“本王今日精神不济,让她们自便吧。规矩……简单走个过场便是,别吓着了新人。”
“是。”内侍恭敬应下。
萧景玄在内侍的搀扶下,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出了内室。
房门轻轻合上。
许蓁立刻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萧景玄刚才那番作态,分明是故意做给外面那些女人看的,也是……做给她看的?他最后那句话,“别吓着了新人”,是提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
来不及细想,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林姨娘,老奴姓钱,奉命来伺候您梳洗。侧妃娘娘和其他姨娘都在花厅等着了,请您快些。”
下马威来了。许蓁心知肚明。让她一个刚承宠(虽然并没有)的新妾,去给一群资历老、且明显对她有敌意的女人“见礼”,这阵仗能简单才怪。
“有劳钱嬷嬷。”许蓁起身,脸上挂着温顺得体的浅笑,心里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对策。
丫鬟端来的洗脸水温度适中,准备的衣裳是一套水红色的裙衫,比昨日那身嫁衣料子好些,但颜色依旧透着妾室的低调。梳头时,钱嬷嬷手法熟练,却故意扯痛了她几下,许蓁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出声。
一切收拾停当,许蓁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精致,因为缺眠而有些憔悴,但那份由内而外的灵动和隐藏在温顺下的倔强,是原主林楚楚绝不会有的。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在钱嬷嬷的引领下,走向未知的战场——王府后宅的女人们聚集的花厅。
花厅里,已是珠环翠绕,香气袭人。
主位上空着,那是正妃的位置(据说瑞王尚未立正妃)。左下首第一位,坐着盛装打扮、面色不善的柳侧妃。下手依次坐着三四位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子,应该就是萧景玄的其他妾室了。她们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带着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齐刷刷地落在刚进门的许蓁身上。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茶杯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
许蓁按照钱嬷嬷事先提点过的礼仪,走上前,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妾身林氏,给柳侧妃请安,给各位姐姐请安。”
柳侧妃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仿佛没听见,也没叫起。
许蓁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膝盖微微发酸。她知道,这是柳侧妃在磨她的性子。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柳侧妃才仿佛刚看见她一般,拖长了声音:“哟,这就是新来的林姨娘啊?抬起头来,让姐妹们好好瞧瞧。”
许蓁直起身,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柳侧妃的打量。
“模样倒是生得标致,难怪能入了王爷的眼。”柳侧妃语带讥讽,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不过,咱们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王爷性子宽和,不喜约束,但我们做妾室的,更要懂得谨守本分,安分守己,可别仗着有几分颜色,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侧妃娘娘教训的是,妾身谨记。”许蓁低眉顺眼地应道。
“光记住可不行,”柳侧妃放下茶杯,对身边一个穿着玫紫裙衫、眼神精明的姨娘使了个眼色,“周姨娘,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最懂规矩,就由你来跟林姨娘好好讲讲,咱们王府的妾室,每日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
周姨娘会意,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假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王府的“规矩”。从每日晨昏定省,到如何伺候王爷起居,再到言行举止、衣食住行的种种限制,条条款款,繁琐苛刻,分明是要把许蓁牢牢框死在后宅最底层。
许蓁垂眸听着,心中冷笑。这些规矩,无非是打压新人的手段。她一边默记,一边飞快地分析着在场每个女人的神态表情。柳侧妃是明着的嚣张;周姨娘是狗腿子;另外两个,一个神情怯懦,低头不敢看她,另一个则事不关己地玩着指甲,似乎对争宠没什么兴趣。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稍微反击一下,不能真让人觉得她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就在周姨娘说到“妾室不得随意打探王爷行踪,更不得擅自进入王爷书房等重地”时,许蓁忽然抬起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又无辜的疑惑,轻声打断道:“周姐姐,妾身有一事不明。昨夜妾身初来乍到,心中惶恐,半夜似乎听到王爷寝殿屋顶有异响,像是野猫打架,惊扰了王爷安眠……不知王府内院,此类事情可常见?是否需要禀明管家,加强夜间巡守,以免影响了王爷静养?”
她这话问得巧妙。表面上是在关心王爷休息,担心野猫扰人,实则暗藏机锋。她在试探,昨夜屋顶的动静,这些女人是否知情?或者说,那动静是否与萧景玄的秘密有关?
果然,话音一落,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柳侧妃和周姨娘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王爷寝殿屋顶有异响?她们怎么不知道?若是真的,那可是护卫失职的大问题!但若是这林氏信口胡诌,其心可诛!
周姨娘强笑道:“林姨娘怕是听错了吧?王府守备森严,怎会有野猫能窜到王爷寝殿屋顶上去?”
“是吗?”许蓁眨了眨眼,表情更加无辜,“许是妾身初来,认床睡得不安稳,听差了也未可知。只是王爷身子要紧,若是夜不能寐,只怕于康复不利……” 她适时地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柳侧妃盯着她,眼神锐利,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许蓁的表情管理是专业的,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因关心则乱而多嘴的新人。
“王爷的安危,自有护卫操心,不劳林姨娘费心。”柳侧妃冷冷地道,终究没敢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万一真有其事,她这个掌管后宅的侧妃也脱不了干系,“规矩你也听得差不多了,日后谨言慎行,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退下吧。”
第一轮交锋,看似柳侧妃占了上风,用规矩给了许蓁一个下马威。但许蓁最后那看似无心的一问,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某些人的心里,也让柳侧妃意识到,这个新来的“冲喜”姨娘,恐怕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许蓁恭敬地行礼告退,转身离开花厅的刹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刚回到分配给她的、位置偏僻的小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钱嬷嬷就板着脸跟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
“林姨娘,”钱嬷嬷语气生硬,“侧妃娘娘吩咐了,既然进了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姨娘初来,许多事不明,便从最基本的学起。这是这个月的份例,姨娘清点一下。另外,侧妃娘娘体恤,说姨娘身边缺个得力的人,特意拨了两个婆子过来,帮姨娘料理些杂事。”
说着,将一个明显分量不足的钱袋和几匹颜色老气的布料放在桌上。而那两个所谓的“帮佣”婆子,眼神浑浊,站没站相,一看就是派来监视兼刁难她的。
许蓁看着那寒酸的份例和两个明显是“麻烦”的婆子,心里明镜似的。
柳侧妃这是要开始在经济和人手上拿捏她了。
她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侧妃娘娘恩典,有劳钱嬷嬷了。”
钱嬷嬷见她如此“识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小院里只剩下许蓁和两个懒洋洋的婆子。
许蓁走到院中,看着这方狭小却还算干净的天地,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轻轻吸了口气,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
很好,宅斗的序幕,这就算正式拉开了。
萧景玄,柳侧妃,还有这王府里所有等着看她笑话的人。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