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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群雄观望心各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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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声还在营地上空飘着,士兵们的手掌拍得发红。
李秀宁站在高台边缘,手里那枚先锋印旗的木柄已经被汗水浸湿。她没松手,也没回头,只是把旗杆轻轻插进脚边的土里。
柴绍走过来,站到她旁边。
“何潘仁的名字已经刻上去了。”他说。
“第一个。”她接了一句。
两人并肩站着,看底下的人群慢慢散开。有人扛着盾往校场走,有人蹲在功碑前比划刻字的位置。新兵们围成一圈,模仿刚才冲锋的阵型,脚步乱但气势足。
“他们现在不怕了。”她说。
“是不怕了。”他点头,“可下一步,怕的是别人。”
她转头看他。
柴绍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是刚送来的探报。上面写着三行字:李仲文部有亲信夜议归附;向善志遣人查娘子军粮账;七支小股义军暗中联络,欲共投平阳。
“不是所有人都想打我们。”他说。
“也不是所有人都敢来。”她接过纸条,折好塞进怀里,“现在我们赢了一场,他们开始算账了——跟我们打要死多少人,投我们能活多久。”
马三宝拄着拐杖走进帅帐时,天还没完全亮。
桌上摊着一张粗布地图,墨线画得歪歪扭扭。他放下算筹袋,从里面掏出三根不同颜色的炭笔。
“这是按您说的,标出来的。”他指着地图,“红点是愿意谈的,黄的是摇摆的,黑的是铁了心不靠任何一方的。”
李秀宁和柴绍跟着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泾阳北山那个红点。
“李仲文。”她念出名字。
“三千人,三年没动过一兵。”柴绍补充,“这次却有人主动提归附,说明他已经动摇。”
马三宝点头:“不止是他。渭水渡口那边,向善志派人来了两趟,一次问何将军是不是真杀了马充军粮,一次问伤兵有没有分到药。都是试探。”
“他在看我们是不是真讲规矩。”李秀宁说。
“这种人,只要认准一个理,就能跟你走到黑。”柴绍冷笑一声,“就怕咱们自己先乱了阵脚。”
“有人反对?”她问。
“有。”马三宝低头翻本子,“昨夜两个营官来找我,说现在该休整,怕招太多人管不住。还说朝廷那边……”
“朝廷的事不用现在想。”她打断,“我们现在不收人,等别人壮大了,就得用刀去换。”
帐内安静了一瞬。
柴绍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突然开口:“万一他们来了,不要兵权怎么办?要是只想挂个名,拿了粮就走呢?”
“那就让他们知道,来我们这儿,不吃独食。”她走到桌前,拿炭笔在李仲文和向善志的名字外各画了个圈,“我们要的不是人头数,是要心。”
马三宝抬头:“您的意思是……亲自去谈?”
“不是我去。”她说,“是我们去。”
柴绍抬眼。
她看着他:“你跟我一起去。先见李仲文,再访向善志。不带大军,只带亲卫。让他们看见,我们不是派个文书来封个官,是当他们是对手,也是兄弟。”
柴绍沉默片刻,伸手抹掉地图上一处模糊的墨迹。
“你要让天下人知道,平阳军开门迎客,但门槛在这儿。”他指了指心口,“不在刀下,在这里。”
“对。”她点头,“打得赢是本事,让人愿来才是格局。”
马三宝记下几笔,又问:“那其他人呢?那些还在看风向的?”
“让他们看。”她说,“看得越久,代价越大。等别人都进了门,他们再来敲,就得排队了。”
话音落下,帐外传来脚步声。
亲卫掀帘进来,递上一份新报:李仲文营中已有三人被调离要职,疑似主战派失势;向善志昨夜召集部下议事,未点火把,全程静语。
“他们在做决定。”柴绍说。
“我们也得做。”她看向马三宝,“准备行程,明日出发。路线走小道,宿营选高地,沿途设三个接应点。”
“要不要通知何潘仁?”
“不必。”她说,“让他守好东营,立好功碑。名字刻全了,自然有人想把自己的也加上。”
马三宝退下后,帐内只剩两人。
柴绍拿起朱笔,在李仲文的名字上圈了一下。
“你说他会信我们吗?”
“我不知道。”她看着地图,“但我信我自己说的话。这就够了。”
他笑了下,把笔放回笔架。
“以前我以为打仗就是占地盘、抢粮草、杀敌人。现在才发现,最难打的仗,是让一群不信的人开始信。”
“所以这一仗,必须我们亲自打。”
外面太阳升得更高了。
营门口有几个辅役在搬石料,准备继续垒功碑的基座。其中一人停下来看了看天,又低头继续干。
李秀宁走到帐口,望向远处山梁。
风从西边吹来,带着一点尘土味。她抬起手,摸了摸左眉骨那道疤。
“你说,明天出发的时候,他们会来送吗?”
“谁?”
“那些还不知道自己要来的人。”
柴绍没回答。
他只是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那条通往山外的小路。
马三宝抱着账本匆匆走过辕门时,看见几个老兵凑在一起说话。
其中一个穿着旧皮甲的汉子猛地拍了下大腿:“老子当年落草是因为县令逼税!现在有个女人带兵打赢了,还给人刻名字!不去才傻了!”
旁边人犹豫:“可听说去了要听调度,不能自己说了算。”
“那你留着命自己打去!”那人站起来,“我不怕听谁的,我就怕死了没人知道我叫啥!”
马三宝没停步,但嘴角动了一下。
他加快脚步回到账房,把最新名单压在砚台底下。
红炭笔又添了两个名字。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是新兵在争谁去守夜哨。有人说:“轮得到你?昨天何将军点名让我站东岗!”
李秀宁坐在帅帐角落,正在检查腰间的匕首。
刀鞘有点松,她用布条缠了几圈,拉紧,打结。
柴绍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件轻便外袍。
“都备好了。”他说,“明早寅时出发,走南谷小径,预计午时能到第一处接应点。”
她点头,把匕首插回腰间。
“你觉得李仲文会开门让我们进去吗?”
“会。”他说,“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闭门不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红点。
手指在“泾阳北山”上停了几秒,然后移开。
外面传来号角声。
不是警报,也不是集结,是日常换岗的信号。
她转身走向帐门。
柴绍跟在后面,低声说:“明天见不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有些人就会做出决定了。”
她没回头,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