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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李渊暗中观,才能心暗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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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李秀宁就醒了。烛火还在烧,她看了一眼案上的纸条,伸手拿过来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折好塞进抽屉底层。马三宝已经在门外候着,手里抱着一叠账册。
“公主,渭北三县的运粮队出事了。”
“说。”
“昨夜有两支粮队被劫,押运官重伤,民夫跑了十几个。地方报说是山匪干的,可路线图上那一带从没出过盗匪。”
李秀宁起身走到墙边,拿起钉在木板上的地图。她盯着渭北三条主道看了片刻,手指点在中间那条偏西的线上。
“这条道不走重兵,也不设哨卡,偏偏选它?”
“是。”
“粮呢?”
“只抢了两车,其余完好无损。匪人还把空车推下山沟,做足了样子。”
李秀宁冷笑一声:“不是抢,是扣。有人不想粮过去,又怕担罪名,所以演这出戏。”
马三宝低头记下。
“传何潘仁,半个时辰内到议事厅。你去调最近三个月的民夫名单和粮车编组记录,查有没有重复出现的名字。”
“是。”
她转身换了衣袍,披上外衫,左眉骨那道疤在晨光里显得更明显。出门时脚步很稳,没再回头看一眼抽屉。
议事厅里已经有人等着。何潘仁坐在最前头,手里拎着一对铜锤,见她进来立马站起。
“公主!”
“坐。”李秀宁走到主位,“你说说,要是真有山匪,会挑这种地方动手吗?”
“不会。”何潘仁摇头,“山路窄,马跑不开,打完没法撤。而且那边连棵树都难找,藏不住人。”
“那就是人为设局。”她走到地图前,“我怀疑是地方豪强勾结官吏,借‘遭劫’之名把粮截下,再转手卖高价。你们看这里——”她指着几个标记点,“三次所谓劫案,都在同一条补给线上,时间间隔七日,像在测试我们反应。”
厅内一片安静。
“何潘仁带轻骑巡线,每十里换一次哨探,装作例行巡查。马三宝回去核对账目,重点查哪些民夫连续三趟都被派到这条线,还有哪几辆车总走这条路却从没出过事。”
两人领命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们,“别打草惊蛇。这次不是抓贼,是查根。”
人散去后,李秀宁坐回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简报,内容只有四行字:渭北粮案疑为内部勾结;已派双线调查;七日内可出结果;请暂缓晋阳增粮令。
她把纸折好,交给侍女送去书房。
李渊接到信时正在批奏章。他看完没说话,把信放在一边,起身走出正堂。
他知道李秀宁在理事,但没打算露面。走到议事厅外,他停在廊柱后,隔着雕花窗往里看。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正低头翻一本旧册子。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肩上。她抬手把一缕乱发别到耳后,动作利落,没有多余举动。
李渊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陌生。这不是小时候那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女儿,也不是前些年安分守己等着出嫁的闺秀。她现在说话做事,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他听见脚步声,是马三宝回来了。
“公主,查到了。有个叫王六的民夫,三个月内跑了五趟渭北线,每次都是同一辆车。他家在城南,租的院子比五品官的宅子还大。”
“继续查他跟谁来往,特别是粮仓值守的人。”
“还有,何将军刚派人回报,路上发现一辆空车,车底夹层里藏着半袋粟米,袋子上有霍记的印。”
李秀宁站起来:“果然是老套路。打着遭劫的幌子,实则私吞军粮。这回胆子更大了,敢动娘子军的补给。”
她走到门口,对外喊了一声:“备马。”
李渊没动。他看见她在院子里翻身上马,动作干脆,连缰绳都不多拉一下。她朝东门去了,应该是要去查那个民夫的住处。
他站在原地,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两枚核桃。一枚刻着“唐”,一枚刻着“隋”。今天早上,“唐”一直朝上。
回到书房,他翻开李秀宁昨天呈上的晋阳军情摘要。上面写着几行字:驻军番号异常;粮耗不符;新校尉背景不明;建议派密探潜入查证。
他在“平阳”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又画了一个,第三个圈停顿了一下,还是落了笔。
旁边的内侍轻声说:“老爷,要不要把这事通报长史?”
“不必。”李渊放下笔,“这事由她全权处置。”
“可是……女子理军务,怕有人说闲话。”
李渊抬头看了他一眼:“谁要说,让他当面来说。现在要紧的是把粮道稳住,不是讲规矩。”
内侍闭嘴退下。
李秀宁回来时已是中午。她没回东院,先去了马三宝的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新抄的名单,上面标了七个名字。
“这七个人,一个月内都去过霍记酒肆,也都参与过渭北运粮。其中三个是粮仓小吏,四个是民夫头目。他们昨晚聚过一次,地点在城西废栈。”
她把名单交给侍卫队长:“今晚盯住那地方,不准任何人进出。等我命令。”
说完才回东院换衣服。她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男式圆领衫,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她摸了摸左臂上的护腕,那里藏着一把短刃。
梳洗完毕,她准备去参加午后的小宴。这是李渊惯例,每逢大事前都要召子女议事。
她刚出门,就听说父亲在书房等她。
进去时李渊正在看一幅画。是《平阳射虎图》,还没画完。画中女子拉弓搭箭,背影挺直。
“你来了。”他头也没回,“昨天夜里,你和柴绍谈了很久?”
“是。”
“他说你不一样。”
“我说了实话。”
李渊转过身,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你留在府里?不是为了联姻,是为了看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看清了吗?”
“我看清了。”他走到案前,拿起那份晋阳军情,“你做事不急不躁,有条理。查粮案能从账本入手,看军情能看出番号问题。你不是靠运气,是真有本事。”
李秀宁没说话。
“我原本担心你太锋利,会伤到自己。但现在我想,或许你是该握刀的人。”
他把那份文件放进一个红漆匣子,锁上,放在书架最里面。
“从今天起,娘子军的调度权,你不交也得交。我不想再听别人说,一个女人不能领军。”
她说:“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做事。”
“我知道。”李渊点头,“你是为了做成事。正因为这样,我才放心。”
外面传来钟声,小宴快开始了。
李秀宁转身要走。
“秀宁。”李渊叫住她,“柴绍这个人……可靠?”
她停下。
“他昨夜没回府,一直在城北巡防。今早派人送信,说晋阳那边又有动静。”
“他信你?”
“他选择相信。”
李渊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去吧。”
她走出去,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李渊坐回椅子,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奏章。他提笔写下几个字:拟授平阳公主监军之职,暂领渭北诸营粮道巡察。
写完后盖上印,吹干墨迹,放进同一个红漆匣子。
他抬头看向窗外,一只信鸽正从屋檐飞过,翅膀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城南方向去了。
李秀宁走在回廊上,风吹起她的衣角。她抬手扶了下左眉骨,指尖碰到那道疤。
不远处,一名小宦提着茶壶匆匆走过,差点撞上她。
“对不起,公主……刚才我去书房送茶,听见国公爷说……您断案如神……”
话没说完,那人就被远处一声厉喝打断。
“闭嘴!三天不准开口!”
是李渊的声音。
小宦脸色发白,低头跑了。
李秀宁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她的脚步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