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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雪落琴弦 ...

  •   雪落琴弦
      刘姚姚的手指落在琴弦上时,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弦身,那触感像极了三年前沈砚之离开时,他袖口蹭过她脸颊的温度,冷得让她指尖猛地一颤。琴弦发出一声走调的哀鸣,紧接着“嘣”的一声脆响,最细的那根弦从琴码上崩开,锋利的断口在她虎口处划开一道细口,血珠瞬间冒了出来,染红了乌木琴身。她却像没察觉疼痛似的,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根卷曲的断弦,眼眶里的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血珠上,晕开一小片淡红。
      这把二胡是沈砚之送她的,那年她刚在全市民乐比赛里拿了金奖,他抱着这把定制的二胡出现在后台,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姚姚,以后你的琴声,该配最好的琴。”那时他们多好啊,他是她的听众,也是她的全世界。她练琴到深夜,他就坐在旁边递温水,替她揉按发酸的肩膀;她演出紧张,他会在侧幕比一个加油的手势,让她瞬间安定。她曾以为,这份琴瑟和鸣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他们攒够钱,就找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种上她喜欢的桂树,他看书,她拉琴,岁月静好,永不分离。
      可誓言终究抵不过现实的诱惑。沈砚之原本是设计院的普通设计师,一次项目合作中认识了开发商的千金林薇薇,从此一切都变了。他开始晚归,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对她的琴声也渐渐不耐烦。有一次她拉完《二泉映月》,满心期待他的评价,他却皱着眉说:“别总拉这些悲悲切切的,听得人烦,现在谁还爱听这个?”那一刻,刘姚姚的心就像被琴弦勒了一下,疼得发紧。她想问他是不是不爱自己了,可话到嘴边,却看到他手机屏幕上弹出林薇薇的消息,语气亲昵得刺眼。
      真正摊牌是在一个雨夜,沈砚之打包好了自己的东西,站在玄关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姚姚,我们分手吧。薇薇能给我想要的前途,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刘姚姚当时正握着琴弓,准备给她新写的曲子试音,闻言,琴弓“啪”地掉在地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他推门走进雨里,她才猛地冲过去,却只抓到一扇冰冷的门板,和门外渐渐远去的车尾灯。那一夜,她抱着二胡坐在地上,拉了一整晚的曲子,从《良宵》到《病中吟》,直到琴弦发烫,手指发麻,也没等回那个说要陪她一辈子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沈砚之和林薇薇早就在一起了,他送她的那把二胡,或许也是用林薇薇给的钱买的。这个认知像一把尖刀,把她仅存的念想戳得粉碎。她辞掉了民乐乐团的工作,搬去了城郊的老房子里,那里安静,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不会有人提起沈砚之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的狼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拉琴,仿佛只有琴声能承载她心底的痛。可越是拉,越是想起那些和沈砚之有关的日子,琴弦断了一根又一根,她换了又换,却怎么也拉不出当初的欢愉,只剩下化不开的忧伤。
      转眼到了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刘姚姚的琴弦又断了。她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落在屋顶上、树枝上,把整个世界都盖得严严实实,可她心里的惆怅却半点也没被掩盖。她想起沈砚之说过,等下雪了,就带她去北方看雪,去听雪落在松枝上的声音。可现在,雪落了,他却在别人的身边,或许正陪着林薇薇在温暖的室内谈笑风生。她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想去抽屉里找新的琴弦,却在抽屉的角落看到了一个尘封的盒子。
      那是沈砚之以前用来装设计图的盒子,她以为早就扔掉了,没想到还在。刘姚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盒子。里面没有设计图,只有一叠信件,还有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抱着一把旧二胡,笑得一脸灿烂,沈砚之站在她身边,手臂轻轻揽着她的腰。她的手指拂过照片上沈砚之的脸,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拿起那些信件,都是沈砚之写给她的,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开始,他每天都会写一封,有的很长,写着他一天的经历和对她的思念;有的很短,只有一句“姚姚,我想你了”。
      她一封封读下去,那些被遗忘的细节渐渐清晰起来。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他紧张得打翻了咖啡;她发烧时,他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她因为练琴手指起了水泡,他心疼地替她吹着,说以后再也不让她练了。这些曾经让她无比温暖的瞬间,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看到最后一封信,日期是他和她摊牌的前一天,信上写着:“姚姚,对不起,我好像走偏了路,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我真的……好怕给不了你幸福。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你身边,你还会原谅我吗?”
      刘姚姚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原来他不是毫无愧疚,原来他也曾挣扎过。可愧疚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选择了离开,选择了伤害她。她把信件和照片扔回盒子里,用力关上盖子,像是要把那些回忆彻底封存。可心底的痛却越来越清晰,她走到窗边,看着漫天飞雪,突然觉得无比孤单。她拿起断了弦的二胡,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刘姚姚愣了一下,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客人。她疑惑地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发上落了些雪花,手里拿着一个琴盒。男人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温和地笑了笑:“请问是刘姚姚老师吗?我是隔壁新搬来的,叫顾景琛,也是学民乐的,听说您在这里,特地过来打个招呼。”
      刘姚姚看着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好。”顾景琛注意到她虎口处的伤口,还有她怀里那把断了弦的二胡,关切地问:“您的手受伤了?琴弦也断了?我这里有备用的琴弦,还有创可贴,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不等她回答,顾景琛就打开自己的琴盒,里面放着一把小提琴,旁边果然放着几包琴弦和一个急救包。
      刘姚姚本想拒绝,可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又想起自己手边确实没有备用琴弦,便点了点头。顾景琛熟练地帮她处理好伤口,又拿出合适的琴弦,帮她装在二胡上。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轻柔,调弦的时候格外专注。刘姚姚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了,您试试音。”顾景琛调好弦,把二胡递给她。刘姚姚接过二胡,手指落在琴弦上,轻轻拉了一下,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比之前的音色还要清亮。她愣了愣,抬头看向顾景琛,他正含笑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轻视或不耐烦,只有欣赏。
      那天之后,顾景琛时常会过来找她。有时是和她讨论乐理,有时是给她带些刚烤好的点心,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听她拉琴。刘姚姚渐渐对他放下了戒心,偶尔也会和他说起自己以前在乐团的日子,只是绝口不提沈砚之。顾景琛也很有分寸,从不多问,只是在她偶尔流露出忧伤的时候,陪她沉默,或是给她拉一首轻快的小提琴曲。
      春节快到的时候,顾景琛邀请她去参加一个民乐爱好者的聚会。刘姚姚本来不想去,可经不住顾景琛的再三劝说,最终还是答应了。聚会上很热闹,大家都在各自演奏着乐器,气氛欢快。刘姚姚抱着二胡,站在角落里,有些局促。顾景琛看出了她的不安,拉着她走到中间,笑着对大家说:“这位是刘姚姚老师,二胡拉得非常好,让她给我们表演一首吧。”
      众人纷纷鼓掌,刘姚姚深吸一口气,拿起琴弓,拉了一首她自己改编的《喜洋洋》。起初她还有些紧张,可拉着拉着,就沉浸在了琴声里。欢快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大家都跟着节奏点头微笑。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刘姚姚看着眼前热情的人们,又看向顾景琛,他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她的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聚会结束后,顾景琛送她回家。路上,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路灯下,像漫天飞舞的碎星光。顾景琛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说:“姚姚,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也知道你很痛苦。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能让它一直困住你。你的琴声那么好,不该只用来诉说忧伤。”
      刘姚姚的心猛地一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能这么精准地看穿她的心事。她看着顾景琛,眼眶一热,积压了三年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把心底所有的委屈、痛苦和不甘都哭了出来。顾景琛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等她哭够了,顾景琛递给她一张纸巾,温柔地说:“哭出来就好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刘姚姚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放下沈砚之,心底的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失的。但她也明白,顾景琛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让她有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回到家,刘姚姚再次拿起二胡,手指落在琴弦上,这次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和忧伤,琴声里多了一丝轻快和希望。她拉了一首《光明行》,悠扬的琴声透过窗户,飘向窗外的雪夜。她知道,弹断琴弦或许真的诉不尽曾经的忧伤,岁月轮回也带不走那些伤痛,但只要心里有光,就一定能走出阴霾。而顾景琛,就是那束照亮她前路的光。
      雪还在下,可刘姚姚的心里,却已经开始回暖。她看着手里的二胡,又想起顾景琛温和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久违的笑意。或许,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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