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熊猫凶猛

15、坦白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北京大街上飞扬的尘土被缀上了重量，纷纷服帖的附在地面，因此空气里一片澄清，隐隐闻见湿润地面的味道。

　　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有气无力的雨点轻飘飘的斜飞着落在玻璃窗上，毕常宁坐在桌前，桌上是被吃的七七八八的酒菜。也许是因为下雨，饭店里客人比起平时少了点儿，门口拿号等位置的人不多。饶是如此百来平米的大厅还是坐了个满满当当，温暖的灯光和蒸腾的酒气，以及一阵阵客人们嗔笑劝酒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毕常宁一眼望过去是一排排的桌椅，一堆堆的人群，穿梭其间的服务员和各色或歪歪扭扭或状若癫狂的酒客。走道尽头有一扇门，上面的标志告诉大家，那是与人方便之所。毕常宁此时就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

　　褚泽骁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毕常宁发现自己从来没了解过。即使自己和他同窗四年，毕业后又在一家公司上班。接触的倒比上学的时候更加频繁，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人。

　　曾经他认为他是一个浪迹情场的无耻之徒，后来又觉得他是一个喜欢在背后捉弄人看人出丑的恶人。毕常宁曾经很讨厌他，只是他天生不是恨性太重的人，反复捉弄过褚泽骁之后倒也不再觉得他是自己必须费劲去讨厌的人。当然，也绝不会太喜欢就是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自己四处借钱碰壁的时候帮了他；在自己工作出错的时候还是他帮了他。非但帮他，第二天还亲力亲为的和他一块儿去挨个拜访那些客户，看够了别人的脸色陪够了笑脸。这明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他应该成为那一群站在一旁冷眼看戏之人的一份子。那些人只是因为嫉妒或者单纯幸灾乐祸就能够一边看着一边嗤笑，凭什么自己与之处处作对的褚泽骁会跑出来帮忙？最后还成功的帮自己追回了那批货。

　　毕常宁费解，到底褚泽骁的真正面目是什么？他这么帮自己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毕常宁接受了他来意不明的帮助，却怎么也没法坦然面对。可要让自己面对面的问褚泽骁，你帮我到底是为什么？他又有点儿问不出口。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平时应酬客户的那一套，酒桌上好说话，何况他和褚泽骁的酒量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儿，等他喝的晕乎乎了自己再问，大家都不尴尬。顺便这顿饭也当是他谢谢他的帮忙。

　　收到邀请的褚泽骁很意外，但是很快就答应了。他们约在龙顺园，吃辣人的天堂。这里的麻辣香锅味道正宗，所有的香料和辣椒都是从四川运过来的，各种蔬菜肉类反正只要你想得到的食材只要加上这香料和辣椒一锅爆炒，香、辣、麻、汤汁入味食材新鲜滋味厚重，配上玉米粥和炸馒头片别提多香了。

　　毕常宁爱吃辣，还特别能吃。褚泽骁害怕辣椒，非常害怕。他一直不理解这种吃一口嘴里火辣辣烧疼，胃里一阵阵绞疼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于是原本应该是值得期盼的一顿饭变得异常煎熬。毕常宁一筷子一筷子的往碗里夹着还滴着红油的莴笋、藕片、牛肉丸；褚泽骁看着一口口的吞口水，不是馋的是怕的。他无法想象那裹着红红辣油的东西进到自己嘴里将会引发一场怎样的灾难。

　　可光看不吃也太不是个样儿了，毕竟毕常宁说是要感谢自己的帮忙然后请的这顿饭。自己一筷子不动的话让人家掏钱的人多么没面子。所以在毕常宁喝了一口啤酒问坐到现在一筷子都没动的褚泽骁：“怎么不吃？不和你胃口？”的时候，褚泽骁大义凛然的举起了筷子在众多食材里挑选了不那么吸味的牛肉片，很小的一片。放到嘴里的那一霎那，火烧火燎的辣味和麻味在味蕾上迅速窜开，攻城略池让整个口腔都麻痹了。

　　这一瞬间，褚泽骁对毕常宁这顿饭的真正意图产生了怀疑。不会又是一次恶作剧吧？

　　“味道不错吧？这家麻辣香锅非常出名，要吃的话还要提前预定，我招待客户在这里吃过两次。”

　　褚泽骁此时嘴里唾液因为刺激疯狂的分泌，不能说话只能点头表示赞同，一边拿起手边的啤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喝了大半杯才把那辣味压下去了一点儿。

　　毕常宁也算是没什么眼力见儿了，褚泽骁吃完了牛肉他又指了指那锅里的藕条，“这个藕条特别好吃，脆但是有很入味我最爱吃这个，你尝尝。”

　　入味、入味……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对褚泽骁来说绝对是祸不是福。可他还是依言夹起了一根藕条，面色淡定的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快速咀嚼几下咕隆一下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又是大口大口的啤酒。

　　原本打算劝酒的毕常宁一边吃一边用眼睛偷瞄褚泽骁，此时他正仰头喝着酒，大号的扎啤杯挡住了他的脸，只看得见他抬起的修长颈项还有上下滑动的喉结。照这么喝下去，不用他劝褚泽骁也快不行了吧？毕常宁暗暗想。

　　果然，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褚泽骁也晕呼呼了。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许多。那扎啤杯，每一杯就等于是一瓶多，褚泽骁喝了七八杯，厕所跑了无数趟。最后回来的时候已经面色绯红，打的嗝里都是酒气。

　　“怎么喝高了吗？”

　　毕常宁起身扶住了走路有些晃的褚泽骁，这人还真不会喝酒，但是他没酒量有酒胆，并不怕醉。可那并不代表这是一件好事儿，至少对曾经有过惨痛经历的毕常宁来说不是。

　　褚泽骁摇摇头，伸手扶住了毕常宁的肩膀，顺势把身体靠在他身上。然后带着毕常宁一块坐了下来，身子歪歪的依靠着他。

　　“没事儿，我没醉，就是有点头晕。我坐会儿，你别动让我靠一靠。”

　　不习惯和他靠这么近的毕常宁刚想伸手推开他，被他这样请求也不好有动作。虽不自在却还是安安份份的坐好，任褚泽骁靠在自己肩上。褚泽骁动了动身体，也许是为了调整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毕常宁感觉他的脑袋在自己肩上蹭了蹭，不知道脸上哪个部分的皮肤在他颈侧摩挲了一下。他吐出的气息温度偏高，吹在毕常宁锁骨上，毕常宁因为不适缩了缩脖子，脑袋正好和褚泽骁的头靠到了一起。

　　这时两个准备结账的客人经过他们身边，都向他们投来了怪异的目光。毕常宁一愣，回过神之后赶忙伸手推开了他：“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褚泽骁被推开，目光有些迷茫的看着毕常宁。毕常宁第一次看见他这种样子。那目光里，有疑问、不满、还带着点儿茫然，像是被人突然抢了骨头的小狗。或许这目光里还有些毕常宁不熟悉的情绪，比如，欲望和有点儿疯狂的冲动。但他没看出来，他只是觉得这样的褚泽骁和以往不同，少了一些冷漠多了点儿可爱和脆弱。这两个字眼从毕常宁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感觉吃惊。

　　可爱、脆弱，原来这种词有朝一日也能和褚泽骁沾边。

　　“我不想回家，再坐会儿吧。”

　　褚泽骁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表情，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他坐直了身体不再靠着毕常宁，除了脸上的红晕之外看不出他是否喝醉了。

　　既然要坐肯定要说点什么，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毕常宁谈起了大学生活。还随意的提了提自己曾经喜欢过几个女孩，可最后都无疾而终。虽然毕常宁是用调笑的方式，可字里行间充分的体现出了一个光棍该用的怨念，和对一直很受欢迎的褚泽骁的轻微不满。

　　他看着褚泽骁的表情，想看看能不能从上面看出什么变化。结果褚泽骁只是看着他的脸，一言不发，然后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小会儿，褚泽骁开口说话了。

　　“我和你不同，我身边从来不缺主动表白的女生。”

　　这话惹来毕常宁一个白眼，显摆个屁啊！

　　“我也交往过不少对象。”

　　是是，光我手里就送出去三个。

　　“不能说我对她们没感情，可那不是爱。”

　　可不嘛，因为最后您不都把别人甩了吗？那当然不是爱，是伤害。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有办法。”

　　毕常宁听到这里停止了腹诽，“怎么没办法？不喜欢你可以不接受。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往？”

　　褚泽骁靠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点上一根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来。淡薄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脸，让他原本就英俊的脸柔和了一些，看起来近乎美丽了。

　　“在和她们交往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喜欢她们的。我尝试过，可是没用。”

　　褚泽骁把话停顿了下来，突然微微低头死死的盯着毕常宁。

　　那种眼神让毕常宁心理突然一个激灵，像是一根极寒的针冷不防的扎了他一下。然后那种寒意就传遍了全身，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扑过去阻止褚泽骁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他没动，只是傻愣愣的看着褚泽骁。然后他听见了褚泽骁一字一字轻而清晰的说出了那一句话。

　　“我尝试过，可我没办法。因为我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