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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暖炉伴书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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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的日子过了三日,沈砚珩终于忍不住去找沈冉。
去问清楚她的想法,他才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如果沈冉不过是捉弄于他,那他就继续过回劈柴挑水的生活;如果沈冉是报恩,那他也同她说清楚,自己本就欠她的,不必如此。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了女孩清脆的笑声。等进了院子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二岁左右的少女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双手压着薄毯,正笑得前仰后合。
“小姐,砚珩少爷来了。”门口的丫鬟进来禀报,沈轻停住和其他几个小丫鬟谈笑,转而思考沈砚珩来干什么。
三日前她刚做好以后的打算,睡意朦胧之际突然想到反派和她一样也落了水,且按他如今在府中的境况,怕是没有人会去照顾他。于是她叫了身边两个丫鬟去给他送床被褥看看情况,果然小丫鬟回来之后说沈砚珩看着像是发了高热,整个人陷在床榻里,瞧着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她倒是不担心沈砚珩会死,按反派的命硬程度最多是病几天而已。但是,她担心沈砚珩因为这个对她的记恨又多了一分。要知道,现在做的每一次孽,日后都会实打实地变成剐在她身上的刀子啊!所以她等到天一亮就立刻让身边的丫鬟去找了侯夫人请府医给沈砚珩看看,顺带还派了个小厮过去先照顾着他。
付泽兰一向宠她,且对沈砚珩也并没有什么不喜之处,应该是听她的话派人去照顾了沈砚珩的,而且看他站在面前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应该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才是。所以,他来做什么?
仿佛是看出了沈轻的疑惑,沈砚珩看着她,直白问道:“砚珩不明白小姐的想法,特来问清楚。”
沈轻的眼神开始往他脑袋瞟,这孩子该不是脑子被烧坏了吧?除了让你养病我还想做什么?
看沈轻不说话,沈砚珩又接着问:“如果小姐只是想报救命之恩的话不必如此,砚珩本就欠着侯府养育的恩情,更欠着小姐您,小姐用不着这样对砚珩。砚珩的活已欠了好几日,就先告退了。”说完朝沈轻行了礼,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沈轻有些急也有点生气。自己的小命可悬在沈砚珩手上呢,千万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不过自己可能是有点操之过急了。从前的沈冉对他那样恶劣,自己一来就转变态度,又是请府医小厮,又是免除他劳作的,也难怪沈砚珩会直接找上门来。不过做都做了,也不能又让沈砚珩继续挑水去,管他呢,先演一波!
沈轻让丫鬟们都出去,自己下了软榻走到沈砚珩面前看他。
两人一样的年岁,此时身高也差不了多少。沈轻没看沈砚珩的眼睛,反而低着头,充满歉疚地轻声开口:“对不起,哥哥。”
沈砚珩愣住了,沈冉……喊他哥哥,还和他道歉?
屋内被暖炉烘得暖融融的,眼前的少女站在原地,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袖,脸颊泛着微红,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但从那带着局促的声音听来,那双眼睛此时应是正在不安地泛着水光。
“以前是冉儿不懂事欺负你,以后不会了。哥哥在水里保护了冉儿,冉儿以后也会保护哥哥的,哥哥能不能原谅我……”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被噼啪的火炉声盖过。
见沈砚珩没反应,沈轻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晃了晃。又努力让自己挤出两滴眼泪,抬头看他:“哥哥可以原谅我吗?”
沈砚珩从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他自小作为侯府的嫡子长大,无论是侯爷还是夫人,都在督促他勤奋努力,先生也因为他天赋尚佳而对他严加要求,府上的丫鬟小厮从来都是恭敬对他,生怕出了一点差错被处罚。而几位姨娘所出的兄弟姊妹则鲜少与他来往。这是第一次,有人拉着他,用亮晶晶的眼神问他,“可以原谅我吗?”、“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吗?”
局促的人好像变成了他,他想抽回手又怕让沈冉误会,只好就这么让沈冉拉着。
“我是你兄长,自然会护着你的。”想了半天,他只说出来这么句话。似是有些尴尬,他眼神在屋里四处乱晃。沈冉以前从没把他当兄长,反而是将他看作偷盗自己身份的小偷百般折辱;他也没把沈冉当妹妹看,虽然身世一事并非他所愿,他甚至比沈冉知道得还晚些,但心里对她的感情也已经被愧疚全部塞满,面对她时总觉得无地自容,那些蹉磨人的手段也全盘接受当作弥补。
沈轻得了准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又回到软榻上坐着,将刚掀开的薄毯盖回腿上。
沈砚珩目光跟着她的移动,定在她身后那扇半开的窗上。忍了忍,他还是走上前,替她将窗户关上:“你身子弱,这秋风还是不要吹了。那些丫鬟是怎么照顾你的?”
沈轻见他眉头皱了下又松开,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见沈砚珩望过来,她清清嗓子:“就是觉得哥哥真细心,是天下最最好的兄长了。”
沈砚珩神色不自然地退了几步,只觉得关了窗后这屋子也太过闷热,让人待也待不住,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等沈砚珩走出院子,丫鬟们才又重新进屋来。看到自家小姐还是坐在软榻上,脸上却带着狡黠的笑意,机灵点的丫鬟小茶上前捡起方才被毯子带着掉落在地上的话本:“小姐这么高兴,可是少爷说了什么笑话逗小姐?”
暖炉燃着,火星子从中跳了出来落到地上,泛着一层温润的红光。
沈轻又笑了一下,接过话本:“对呀,从前倒不知道哥哥还藏着这样的趣事不告诉我。”
她看小说的时候是以女主的视角去体会,只觉沈砚珩凶残无情,却没想到他少时是这般纯真的性格。想到这,沈轻的笑容收敛起来。这样好的少年最后竟会被逼成那样阴鸷的性格,“她”罪过真是大。
沈冉完全好起来后便日日往沈砚珩那跑,次次带着好东西去同哥哥分享,不是些精致的吃食就是适合他的古籍纸笔,沈砚珩对此有些哭笑不得。自此沈冉对他的态度改变后,他在府中的日子已渐渐好起来了。侯夫人许是想着沈砚珩救了沈冉,如今沈冉又这么黏着沈砚珩,便暗示着管家恢复了沈砚珩的少爷形制。
如今沈砚珩又可以重新回学堂听先生授课了,但他落下的功课太多,所以决定还是自己先加紧补习。
于是每当沈冉来寻沈砚珩时,十次有八次他都在桌前端正坐着,捧着本之乎者也念着者也之乎,听着就觉得头疼。偏偏沈砚珩当哥哥上了头,想着她以往糟糕的成绩,便要拉着她一同念书学习,给她讲些“兄道友,弟道恭”、“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的大道理。她听不懂沈砚珩的担忧,沈砚珩也看不懂她的焦急。
眼见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沈砚珩同她的关系还是这样,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变得亲近。可是书中写的沈砚珩黑化的转折点就在他十二岁的深秋,她不知道怎么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只能想尽办法地拉拢沈砚珩,希望到时候他能看在她也只是个孩子的份上饶过她的小命。
念着念着沈冉眼神又定住不动,沈砚珩知她又走神了,无奈地叹口气,用微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示意她回神:“专心。”
沈冉讨饶:“哥哥,就不能不念这个吗?我脑袋都听大了。”
沈砚珩点点头,换了本书,“那今日就念《史记》,我给你讲《韦编三绝》可好?”
沈冉嘟囔了句什么,沈砚珩没听清,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这些日子他算是摸清了沈冉的性子,爱撒娇躲懒,不爱念书,喜欢那些看起来亮晶晶的东西,不喜欢太甜腻的糕点,每次犯了错就眨巴着双眼睛来牵他的手,叫人生不出气来。但这次他可不能纵着她,侯府学堂的先生每每入冬前便要考究大家学问,严厉起来还会打手板。沈冉因落水耽误了一段时日,他这些天观察下来发现她竟连从前先生教的东西都没记住,所幸她还算聪明,他只好拉着她日日勤加努力。
见沈冉的嘴还嘟着要挂油壶,沈砚珩忍住笑,用书轻轻碰她额头:“好了,今日念完这段就放你歇息。”沈轻欢呼一声,连忙坐直了认真听他讲起来。
书一页页翻完,茶续了一盏又一盏,沈冉揉着眼睛进了学堂,接受先生的考核。
多亏了她天资聪颖还努力,先生并没有用竹板打她手心,反而难得地夸了她大有进步。等考到了沈砚珩时,先生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来过,考核结束还用手轻拍了拍沈砚珩的肩膀:“少年有志,不避孤苦。学习之路漫漫,望你能守得初心,终得成就啊!”说罢转身看向其余众人,“众人皆当以此为范,小少爷也是,有此良兄为楷模,自当笃志勤勉,发愤苦读。”
先生的话传到众人耳朵里,也传到了侯爷、夫人和温姨娘的耳朵里。
“砚珩果真是可造之才,日后得对他多加关心,希望他能为我侯府带来真正的荣耀!”
“冉儿可真是聪颖,还得了先生夸奖。累着没有,娘给你备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侯爷果真这么说?这沈砚珩竟将那丫头哄好了,还重新入了学堂。不行,侯爷好不容易才开始重视我的丰儿,再像以前那样我的丰儿还有什么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