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听夏》想去马代的猫

2、第 2 章

　　周二下午第四节，数学自习课。
　　教室里闷得能拧出水来。空调坏了三天，风扇吱呀吱呀转，吹出来的风带着粉笔灰和暑气的味道。阳光从百叶窗缝里斜射进来，把每一张课桌切成明暗两块，像被刀划开的奶油蛋糕。
　　沈听夏坐在第一排第三座，校服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细细的手腕，腕上那根极细的红绳在光里一闪一闪。她面前摊着老周刚发下来的随堂小卷子，最后一道压轴题写得密密麻麻，函数嵌套三角，又带参数方程，旁边还画了一只凶神恶煞的箭头，像在嘲笑她。
　　她咬了整整十分钟笔帽，咬出一圈深深的牙印，还是一个字没写出来。
　　她悄悄把卷子反过来，在背面画了一只超级胖的橘猫，猫肚子圆得像个球，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大橘救我……不然我今晚又要熬夜补作业了。”
　　画完她还给橘猫加了两道胡须，又在猫爪子上画了五根小香肠，满意地点头。
　　她平时成绩不算差，语文英语稳在前十，可一到数学难题就完全宕机。她爸妈总说她“偏科偏得理直气壮”，她也认了，反正她又不打算当数学家，她只想当一只咸鱼。
　　她叹了口气，鼓起勇气回头，视线穿过三十颗脑袋，精准落在最后一排靠窗那个戴银框眼镜的男生身上。
　　江舟今天穿了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却折了两圈，露出冷白的手腕。他面前摊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旁边整整齐齐摆着三支黑色中性笔、一支0.5的自动铅笔、一块没拆封的橡皮，像一支小军队在待命。
　　他本来在写题，笔尖却停了很久，纸上只留下一个墨点。
　　因为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沈听夏的后颈上。
　　她扎的马尾今天没扎紧，几根碎发黏在白皙的后颈，随着她低头画猫，一下一下晃，像最软的钩子，把江舟的魂儿勾得死死的。
　　沈听夏用极小的口型对他做了个“救命”，还配了一个快哭出来的表情，眼角都挤出一点泪花。
　　江舟耳尖瞬间红了，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在草稿纸上飞快写下完整解题步骤，字迹干净得像印刷体，连每一步的箭头都画得工整。最后一行，他用红笔圈了个小提醒：
　　“注意正负号，容易丢。”
　　写完，他把纸撕下来，叠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团，叠得方方正正，像他叠被子一样一丝不苟。
　　起身时，他假装去后门倒水，脚步不快不慢，路过沈听夏那一排时，手指轻轻一松，纸团精准掉进她桌洞，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听夏眼睛刷地亮了，像夜空突然炸开一朵烟花。
　　她赶紧把纸团掏出来摊开，对着那行字看了又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最后回头冲他眨了眨眼，做了个极小极小的飞吻口型。
　　她自己做完就后悔了，耳根红得透明，赶紧把脸埋进手臂里装死。
　　江舟被那个飞吻砸得头皮发麻，回到座位后，脑子里全是她刚才回头时睫毛扫过的光影，卷子上那道自己刚写完的题，突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老周的声音冷不丁从讲台上传来：
　　“江舟，起来，把最后这道大题的解法讲一下。”
　　全班唰地回头。
　　江舟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桌角，指节发白。
　　他低头看卷子，脑子里却全是沈听夏刚才眨眼的样子，函数图像、参数方程、条件全部乱成一锅粥。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
　　老周抱着保温杯挑眉：“怎么，年级第一也有不会的时候？”
　　教室里响起一片极轻的抽气声。
　　江舟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算错了。”
　　老周愣了半秒，随即笑了：“行，坐下吧，下次走神扣十分。”
　　全班哄堂大笑，有人小声吹口哨。
　　林柚柚在沈听夏旁边直接拍桌子：“天哪！我活久见！江舟居然答错题！”
　　顾星然在后排狂按手机：“我手机都录了！等会儿发年级群，标题就叫《年级第一的翻车现场》！”
　　沈听夏咬着嘴唇，肩膀抖得厉害，憋笑憋到内伤。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江舟已经坐下，把脸埋进手臂里，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后颈那块皮肤也泛着粉。
　　她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
　　下课铃一响，教室瞬间炸开。
　　沈听夏从书包里摸出一瓶早上在小卖部买的、没舍得喝的草莓牛奶。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在他桌角轻轻放了下去。
　　瓶盖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字写得歪歪扭扭：
　　“谢谢你救命～
　　下次我请你喝更好喝的！
　　——沈听夏”
　　写完这行字，她耳根红得透明，飞快跑出教室，连头都没敢回。
　　江舟低头看着那瓶粉色的草莓牛奶，又看了看便利贴上歪歪扭扭的字，还有旁边画的一只戴眼镜的小猫，猫耳朵上画了一颗小星星。
　　他把便利贴揭下来，对着窗外的光看了很久，才小心折好，放进衬衫最里面的口袋，贴着心脏的位置。
　　风扇还在转，
　　可他已经彻底不会做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