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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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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方市绚烂,霓虹灯闪烁,令昏黄的场景多了很多颜色,照在人脸上的红黄蓝倏然炸开。
“啊啊啊啊啊——”
被砸碎的玻璃片夹带着晃目的碎影冲向人的双眼,被刺穿的双目中映着一个影子,拿着木棍,目眦欲裂。
“你看不见我吗?我跟你说话啊,你看不见我吗!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和男人手中的棍棒一起落下,被刺伤双目的女人眨了眨眼,张大惊叫的嘴合上,面容恢复平常,她抹掉脸上的鲜血,耳上挂着的红玫瑰耳环随着一摆一动,声音同银铃的笑声清亮。
她转过身,捂住嘴笑着对身边事无关己的女人说:“呵呵呵,那儿有家花店,我们去看看吧!”
红色的长裙自那根脏污的棍棒旁越过,怔愣在原地的男人还保持着歇斯底里的表情,他鱼一样的眼睛盯着路边经过他的人,握紧棍棒的双手流淌下鲜血。
他的呼吸屏住,长久的没有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仿佛静止的男人忽然大声呼喊,他猛地看向离去的两人,眼中映入的霓虹灯变成红色,即将落下的太阳被乌云遮住泛出红,颤颤低下头时,脚踝被一只灰黑带红的手抓住,手上流淌下的脏水蜷缩成蛇游弋。
“啊啊啊!”
男人大叫一声,手中的棍棒落地,就转过身跑开。
他不断推开路边的阻挡,眼中恐惧,身后蛇吐信子的声音越发近,他脚步一空,猛地栽下裂开的路中。
“先生!”
周平猛地惊醒,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向喊醒他的司机。
司机担忧又害怕地看向他:“先生,你没事吧?你嘴都白了,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周平深吸了几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结单,拿上身边的公文包下了车。
他快步往停下的小区内走去,边走边从口袋里取了纸巾擦汗,遇到人时,低着头错开。
一根虚幻的黑线从男人的后颈延伸出来,线上有些结,系死了的那种,那些结上,又延伸出另一些黑线,目标四面八方。
其中一根颜色很深,上面有隐隐的红色,那些红色汇聚在那根黑线上,那黑黑线没有来处,也无去处,就那样空空荡荡的混杂其中,一直延伸了很远。
细长的黑线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指尖移动,颜色裹上的颜色受惊一样荡开,伸出手的那人靠在墙边,琥珀色的眼睛泛着金色的光,他看向周平离开的方向,一直都没有其他动作。
“那个... ...”
墙壁的另一边有个青年开口,他看着身前男人被风吹得乱飞的长发,甚至留下的两根长生辫死命地打着脖子和脸,而被打的本人却毫无反应,不知道疼一样。
“人走了,线也跟着走了,现在起风了,咱回去吧?”
青年抱着一件灰大衣,伸出手要给对面摆了半天侠客常用姿势的男人。
摆pose的人动了,却也只是举起方才捏住那根黑线的手,把手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他放下手,还是看向周平离开的方向,眼睛动都没动一下,直到身边的人小心地又叫他了一声,男人这才站直了身。
“穿不惯那东西,漏风,你自己穿吧。”
沉默那么久,开口一句话把青年干沉默了,青年歪过头,看看男人身上那一身白袍,看着就是几层很薄的布裹着,压根就挡不了风。
“您还真会讲笑话,哈哈!”
见男人要穿的意思,他把外衣搭在手臂上,伸出手去引着人往前走。
两人前进的方向和方才周平消失的方向是一个。
“庆舟,”男人出声,青年便毕恭毕敬地朝他看过去。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眨一眨,眼角垂下,连带着眼睑下的一枚黑痣都显露着嫌弃,他上下嘴皮一搭,微微抬起下颌。
“住的地方有你家那个白瓷盆吗?我想要洗手。”
庆舟停下脚步来,他看了眼男人的手,修长,白净,宛如凝脂。
“洗手?洗手干什么?”庆舟朝前方望着,“你刚刚就碰了那根线,那命线气运强盛,干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 ...”
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弱了起来。
真要说,也不是没有问题,这世间无主的命线,都是会带来灾祸的。
祁赦无神的双眼转动,落在庆舟的脸上,他忽然勾起唇,笑了一下。
这笑像强行扒拉着嘴角往上扯出来的,皮笑肉不笑,有种叫人脑门一疼的错觉。
“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他问。
“哥,你别那样笑。”
庆舟羞赧地扶着人继续往前走。
“我是真看不见,你不是知道吗?我会的,就那么一点,不过那线上有东西的话,就说明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了,得抓紧了。”
身边的男人轻轻点头,“嗯,不过你要勤勉一些了,看不见线上的罪孽,可不是一件... ...”
话语戛然而止。
“什么?”庆舟睁大眼睛。
祁赦顿了顿,收起脸上的笑,下颌右边的红痣显得冷漠“我是说,你太菜了。
“还有,”说完,就转移了话题,“刚刚那条线,不是那人的,别的地方抢来的东西,难闻死了。”
“我要洗手”,他再次重复。
罪孽这东西庆舟也闻过不少,有味道奇异,但不难闻,有些则是像放置了十几天的干尸一般,让人没法忍受。
身边这位在地府的人鬼道呆了几百年,怕是闻得更多,因此他将这种固执的行为解释为‘洁癖’。
走到转弯的地方,庆舟开口提醒:“前面有台阶。”
祁赦停下脚步,脚尖往前探了探,踏上台阶。
庆舟看着,心里觉得有石头堵着。
刚刚那番对话要是叫人听去了,不得吓死人——瞎子能看见,不瞎的人却看不见,也是一番奇谈了。
不过祁赦也不算瞎,暂时的罢了,即便如此,也挺磨人。
他心里叹惋完,看向不远处的三栋楼,接着方才的问题继续开口。
“地府那边的确是说周平命线过分异常,可为什么只有一根线异常,”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往常命线被改变或者是被破坏,哪怕是强行塞了不属于自己的命线,其他的都会受影响,他怎么没事?”
祁赦顿了下,忽然把手中的导盲杖塞到庆舟手中,随后转过头来。
他此刻眼神清明,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细闪的金光。
“谁说他没事,身后可是跟着一群没地去的东西,都馋着他那根线呢,稍不留神,就被吃干抹净了。”
祁赦松开搭着庆舟的手,大阔步往前。
“他身上应该是带了什么,那些东西还近不了他的身,不过让人做几个能吓坏人的噩梦是足够了。”
庆舟看着祁赦潇洒的背影,跑上前去。
“能看见了?”
祁赦斜瞥他一眼,抬起一只手撩起额前的头发,前额发被拢上顶又散下来遮住一半的眼睛。
“嗯,”他往前走,因为动作大的原因,腰侧挂着的一串花钱碰撞出声响,“周平目前没什么危险,还得先找到他借运的人。”
“行,”庆舟点着头,跟在祁赦身后走了几步,忽然睁大眼睛,他大步越过祁赦,转身在男人前方倒着,“不是,你刚刚说什么?借运?我以为他最多借几天寿命,那小子不要命了,哪弄来的这法子?”
两人走到三栋的电梯前,祁赦听着庆舟不可置信地语气淡定地伸出手。
修长的手在庆舟眼前动了动,指向楼前的显示屏。
“谁知道呢,这个怎么开?”
庆舟“哦”了一声,找出一张小卡按上识别屏。
小区是高级公寓,住在这的人不是精英人士就是家底十分丰厚的富家子弟,庆舟能来这里,还是托了他身边这个动不动就会有点五感毛病的祖宗。
要不说是活了几百年的,出手就是买一个房子,还是一梯两户,正好就在这次要找的人的旁边。
其实也不是凑巧,只是祁大富豪花了点钱,又弄了点小玩笑,让原本旁边的人认为屋子里有鬼,迫不及待转手搬走了。
可真要说,也的确有鬼,只是没缠住那户而已。
祁赦进了电梯门,站着一动不动。
庆舟知道这位对现代设施一窍不通,很识趣地按下楼层,把人带进屋子。
“这房子真大,”庆舟进门感叹了一声,接着朝客厅指了一下,狗腿子一样地拍拍沙发,“您坐您做,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祁赦把玩着挂在腰侧的花钱,到沙发上坐下,随后看向客厅的落地窗——窗外能看见一栋极其高的大楼。
庆舟倒了水,放在祁赦面前。
“周平那事您打算怎么办?借运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难怪您刚出来地府就派您来处理这事情,肯定是地上那群地使没法子,不过也是,方市这边的地使的确不太行。”
他独自说着,把玩着花钱的祁赦忽然顿住,打断了他的话。
“你得换个称呼,”祁赦淡淡地看向庆舟,“我死前只有不到百岁,你和我相差的年纪也算不上大,称呼我为‘您’会让我觉得我长得和老头一样,换个称呼。”
庆舟小心地看向他:“那... ...哥?”
祁赦没皱眉,是应允了这个称呼。
“嘿嘿,赦哥,祁哥,”庆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我们要在暗处解决这件事吗?”
祁赦视线从窗外昏暗的高空收回,他抬手将桌上的水杯捧起,喝上一口后倏然站起将水杯拍在桌上,溅出少许的水。
“不必。”
腰侧的那串花钱碰撞出银铃的声响。
“去看看吧,那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
昏黄铺满大地,照得人睁不开眼。
周平在落地窗旁朝下看,路过的人寥寥无几,他松了一口气,换下有些皱了的西装,穿上简单的外衣,提起垃圾桶里的垃圾时,抬手揉了揉青黑的眼下。
“咔哒。”
“你好。”
“咚!”
招呼声和撞击声交错,祁赦看向大惊失色的周平,弯下腰捡起那袋垃圾,伸手递了过去。
“你好。”
祁赦重复了一声。
周平从惊吓中回神,他紧张握拳的手松开,去接垃圾袋的时间又打量着身前的男人——穿着与这个时代全然不符的长袍,留着长发,扎了两个小辫子,那双眼睛只是随意瞟过来,却像射过来一根箭矢。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起来能一只手把自己拎起来。
“你有... ...”
周平才开口,长发男人身后的青年就开说了话。
“你好啊,我们是你的新邻居,我叫庆舟,这是我哥,祁赦,赦免的赦。”
周平顺着庆舟的介绍再次看向祁赦。
祁赦忽然恶趣味地勾起唇,说了点什么。
周平猛然惊醒,听到了他说的话。
“喂,最近过得心安吗?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