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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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临抚着玄英剑，笑道：“月灼，它竟真自己寻来了。还能让那几个假正经头晕呕吐，这剑魄，有意思。”
月灼轻轻摇头：“它没有剑魄。”
“哦？”季知临挑眉，“你的两把剑都有剑魄，它却没有吗？我还以为每把剑皆有呢。”
“剑魄是前任主人死时执念所化，”月灼语气平静，“需得有旧主，且旧主执念极深。二者缺一不可。玄英有灵，但那是剑灵，并非剑魄。”
季知临将剑横于膝上，又问：“有剑魄和没剑魄，有什么区别吗？”
“剑魄与灵力常年共生，可使仙剑威力倍增。”月灼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的双剑，“但若剑魄离散，剑内灵力便会堵塞，自我封闭，与凡铁无异。”
季知临若有所思：“所以剑魄像是一把双刃剑。”
“不错。”月灼眼帘微垂，夜色在她睫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季知临看向她，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你的剑魄......是飞升时被仇人打散的？”
月灼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外力只是引子。终究是......它自己想走了。”
季知临心下一动：“可是触动了前任的某种执念？”
月灼默然片刻，只道：“或许吧。”
夜风拂过，扬起她鬓边几缕发丝。季知临望着月色下的月灼，只觉得她比往常更显寂寥。她心中莫名一紧，忽然觉得不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月灼，”季知临眨眨眼，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你了解祝桐枝吗？刚才我偷听她们喝酒，好像是在谋划要把万剑山庄变成伴云仙门的剑库。还说什么事成以后，姜掌门肯定会赏她做峰主什么的。”
月灼眼底闪过冰冷的厌恶：“祝桐枝，从小便是个利欲熏心之人。这不过是她擅作主张罢了，姜林野不会嘉奖她的。”
季知临还是第一次见到月灼如此明显地厌恶一个人。认识她这段日子以来，月灼大多时候都是不悲不喜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能真正扰动她心绪。可一说到祝桐枝，那股厌弃之情便从眼底漫出来，藏也藏不住。对于月灼这样的人来说，脸上流露出三分，心里怕是早已十分了。
“我也不喜欢她！”季知临立刻附和，眼睛亮晶晶的，“月灼，你来跟我说说她的坏话吧！我最爱和阿溯一起说共同讨厌的人的坏话了，每次说完之后心情都会舒畅很多。”
闻言，月灼竟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上，转瞬便化了。可季知临还是捕捉到了。
“哇，你竟然笑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有那么好笑吗？”
“知临和南宫，”月灼的声音里还有一点未散的笑意，“确实是很好的友谊。”
“嗯......”季知临抱着膝盖，想了想，“其实，也不全是很好那么简单。就像前阵子，她不肯救郭奶奶，说了很绝情的话。我当时真气坏了，脑子里一片乱，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真的变得那么冷血了？那个我认识的阿溯去哪儿了？”
她看向月灼，眼神坦诚却也带着困惑：“我认识的是和我一起长大，会拌嘴也会互相兜底的阿溯。但我好像......并不完全了解在鬼医谷长大的那个她。我们会吵架，有时会完全想不通对方的所作所为。”
“可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哪怕我最生气最失望的那一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她。好像这个选择，根本就没在我脑子里出现过。”
月灼静静地听着，月光在她眼中流淌。片刻，她轻声道：“这便是了。”
“嗯？”
“这便是没有企图，”月灼的声音温淡而清晰，“你们的连结，不在表面是否永远一致，而在心底是否从未想过割断。即便有不解和愤怒，关系的根基却从不动摇。这比永远和睦，更为牢固。”
季知临怔了怔，细细琢磨着月灼的话。那股一直横在心里的别扭，忽然被点透了。
“......从来没想过割断。”她喃喃重复，眼睛慢慢亮起来，“对，就是这样。我可以生她的气，可以骂她，可以跟她吵，但绝交......没想过。好像无论她做了什么让我跳脚的事，她都是阿溯，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难得的。”
“是的。”月灼望向天边那弯柔和的月亮，声音有些悠远，“这世间并非每段情谊都如此。也并非每个你以为亲近的人，都从未想过离开你。”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祝桐枝......是我幼时在伴云仙门，唯一曾以为可以称作朋友的人。”
季知临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月灼自幼跟随师尊桑离修习，桑离是掌门，月灼则是钦定的少掌门。她天赋卓绝，修行刻苦，性情却冷淡疏离。同门或敬畏她，或忮忌她，无人敢真正靠近。祝桐枝是第一个主动凑上来的人。
她会等在月灼练剑后，递上一杯温水。会在膳堂特意留一份她喜欢的糕点，说是“顺手多拿的”。会拉着月灼说些宗门里的趣事，哪怕月灼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
年幼的月灼，内心深处是渴望玩伴的。她慢慢放下了戒备，开始期待那些顺手的糕点和恰好的等待。她以为，这大概就是朋友了。
直到那日午后，月灼提前结束静修，想去后山寻几株清心草。路过一片竹林时，听见了祝桐枝的声音，那是和她平时与自己说话时，截然不同的语气。
几个同门正聚在那里闲聊。
“哎，桐枝，你那惩戒解除了没啊？还在扫山门吗？”
祝桐枝的声音满是不耐与怨愤：“别提了！我每天给那位少掌门献殷勤，端茶送水、陪笑陪聊，以为她能帮我在掌门面前说几句好话。结果呢？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提都不提！”
有人嗤笑：“她是个木头嘛，整天只知道练剑，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
另一人接话：“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人，整天板着一张脸，和她打招呼连话也不说一句，点个头都算赏脸了。少掌门就了不起吗？我觉得就算她当上掌门，也没有人会服她的。同门里比她会做人的多的是。”
“少掌门确实了不起啊，”又一个声音阴阳怪气道，“人家修为高，还会使两把剑，要会做人干什么？你不服你去篡位吧，她一个小拇指就把你摁死了。”
众人一阵哄笑。
祝桐枝啐了一口：“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白费功夫了。你们是不知道，我每次去找她玩，她都只知道让我一起练剑！我是课上还练得不够吗？专门去找她加练是吧？无趣透了！”
那些话语一根根扎进月灼心里。她站在原地，竹影在她苍白的脸上晃动。原来那些顺手和恰好，都是精心算计。原来那些她以为的陪伴，在别人眼里只是献殷勤和陪笑陪聊。
她没有走出去质问，只是默默转身，沿着来路慢慢走回去。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接过祝桐枝的水，也没有吃过她留的糕点。祝桐枝起初还不明所以，试着又来搭话几次，见月灼反应愈发冷淡，最终也悻悻作罢，转而投向其它更有“价值”的同门。
月灼第一次小心翼翼敞开的心扉，就这样被轻易击碎，从此紧紧关上，再未向任何人打开。
听完月灼的讲述，季知临气得差点跳起来：“这个祝桐枝，还真是三岁看八十！一点没变，从小到大都是一门心思趋炎附势，虚伪透顶！”
她胸口起伏，为年幼的月灼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月灼，孤零零沉默地站在竹林外，听着那些刺耳话语时的样子。
“她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季知临斩钉截铁地说，眼神亮得灼人，“月灼，你值得更好的，以后我们三个都是你的好朋友！”
月灼转眸看她，夜色中，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漾开，又迅速归于平静。她没有回话，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被月灼这样注视着，季知临心中那异样的悸动又浮现出来，她手绞着衣边，想着再说些什么。远处厢房内灯火已熄，南宫溯与秦茗想必早已安睡，四下唯有虫鸣伴着风声。
“你觉得......姜掌门是怎样的人？”季知临想起自己当年去伴云仙门拜师时，见过那位掌门一面。甚是亲切端庄，眉宇间还有一种修行人不常见的雍容贵气。
月灼道：“祝桐枝之后，我虽不再与同门深交，但姜林野......和我也有过往来。她为人随和，深得同门喜爱，却也不失雷厉风行。吞并弱小、巧取豪夺这等龌龊事，她不屑为之。”
季知临点头：“我也觉得姜掌门不像那样的人。我去拜师时，人人都讥笑我一个魔修还想修仙，只有姜掌门对我以礼相待，虽然......最终还是婉拒了就是了。”
月灼：“为何？”
季知临：“她说我体内已有魔气根基，灵气恐无法与之共存，自古未有此例。”
月灼望着她，目光沉静：“试了才知道。”
季知临眼睛一亮：“我也这么觉得！明日我还要继续炼气。”
月灼颔首：“只要专心，你一定可以。”
季知临将玄英剑抱在怀中，正色道：“月灼，品剑会上，我们得把祝桐枝的阴谋告诉庄主。什么剑库、地火......听她们那口气，所图绝非小事。”
“嗯。”月灼抬眼看了看天色，“夜已深了，回去歇息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月夜
，还差 